离开纽约那天,美国发布了低温暴雪警报。我们倒不怎么担心,甚至还有些暗暗庆幸,幸亏计划游玩的时间早,不然岂不是耽误玩耍了?
结果等我们大箱小箱拖着来到车站,准备前往康州时,巴士却久久不来。野萌先生略有些焦躁,他前一天特意来车站问过发车时间和候车站点,值班的女士一问三不知,表示storm要来的话一切皆不确定。可现在明明只是飘了点儿零星的雪花啊,巴士难道也要推迟发车?
野萌先生坐立难安,终于又跑到售票口询问。果然被告知,向北的车都停运了。我们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拖着箱子再回宾馆吧,在已经退房的情况下再入住,不知还会不会有空房间;可要是坚持走的话,打车费也贵的让人心疼。
正坐在椅子上发呆,野萌先生忽然冲旁边一个沉默低头玩手机的亚裔小哥发问道,嘿,你也是去康州吗?我正腹诽你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中国人就用中文说话,小哥就用纯正的中国话回答,是啊。野萌先生立刻和人攀谈起来,得知我们目的地离的很近,野萌先生提议一起拼车走。小哥简单算了下住宿和拼车的费用,便爽快答应下来。
我简直有点儿崇拜野萌先生了,打上车后,偷偷问野萌先生,你怎么知道这小哥是中国人。野萌先生一脸鸡贼,我看到他的车票了。司机是位金发碧眼的女士,一路话不多,只是沉默地开车。野萌先生对我说,你好好看看,这就是典型的美国女性——从纽约到康州,这么远的距离,照样自己开车来回。
我顺着野萌先生的话观察了下司机,她好像还比较年轻,微微有些圆润。身上随便裹着外套,随意穿了件运动裤。手边放着咖啡,虽然似乎也不太情愿跑这么远的距离,但也并没有多抱怨什么。我知道野萌先生的意思,他在暗示我美国女性独立。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他又何尝不是在暗示我不够独立呢?
我将头转向窗外,越往北开雪越大。但大多都集中在道路两旁,主干道上几乎没有雪,道路通畅。不时有铲雪车从路上经过,所到之处,刚积起来的薄薄雪层像扬起的尘土,被堆到了一边。野萌先生说,美国只要一下雪,就有政府部门派人出来撒盐,铲雪,所以主路上几乎从来不会积雪。道路两旁是一片片森林,有时会看到有小松鼠在林间枝头一跃而过,我兴奋地指给野萌先生看,野萌先生懒洋洋地说,这有什么,到了康州,你还能看见鹿呢。
一路直行,我不禁有些昏昏欲睡。眼看快要到达目的地,车子的晃动忽然加大,司机停了车。我们不明所以,看着司机打开后备箱,取出备用轮胎,一问之下,才知道车爆了胎。外面下起了雨加雪,温度急剧降低。我们惊讶于司机女汉子一般的作风,居然还会独自换轮胎,野萌先生凑近我又要对我进行独立生活的思想教育,就听司机打开车门,冲野萌先生道:你会不会换轮胎。
我看着一脸尴尬地站在外面淋雨的野萌先生,情不自禁捂住了嘴。总是教育我要独立,结果自己也不会换轮胎。司机开始打电话,先是咨询朋友,后来便叫了维修。我们正有些担忧这一等不知又要耽误多久,一辆车停下,一个彪形大汉从车里出来,简单查看了下情况,从车里拿出工具箱开始动手换轮胎。我小声说,这是她朋友?野萌先生说,不是,应该是维修师傅。我惊讶,来的这么快?野萌先生感慨,美国这方面服务还是很到位的。
一波三折的公路之旅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在康州的住处。康州的雪明显比纽约要大得多,我们定的小屋位于一座山上,四周荒无人烟,没有邻居,对面就是树林。野萌先生要去找房东拿钥匙,嘱咐我先在门口看着行李。小屋没有门廊,我只好举着伞顶着风立在雨雪中,只听得周围风声呼啸,树林里一片哗哗直响,一时间恍若来到呼啸山庄。天地都寂静,除了我,方圆十里好像没有别人,不远处传来几声马鸣,周围一切远离了喧嚣,仿佛几天前纽约的繁华只不过是浮华一梦,而现在这个白雪世界也安静地有些不真实。我的脑海里一时涌现出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的故事,一时又是聊斋出没,只盼望野萌先生快点取钥匙回来,将我从这种安静的孤独中解救出来。
当野萌先生的身影从山路那头一点点显现出来时,我脑海里已经热闹地唱完一出大戏。开门进了屋,温暖的房间让我们缓了过来。精致的小客厅,宽敞的厨房,墙上挂着laugh,love,live的小挂件,让我们感受到一点积极向上的生活气息。主人在厨房留下纸条,简单介绍了这栋小房子,我们惊讶地发现这房子居然建于1856年,居然住了一间一百多年的房子!再度环视四周时,我们的眼神就显得有些敬畏了。加上外面风雪不停,野萌先生靠着我说,哎呀,这房子太宽敞了看来也不太好啊!
一夜北风啸。第二天一早,雪已经到了脚踝。电视里到处都是关于storm的报道,超市里已被人抢购一空。开车来送我们去超市的朋友怕停车会上冻,建议他就在车里呆着等我们。我们为了不让别人久等,几乎没怎么看价钱就开始往购物车里扔东西,直到购物车被扔满才算完。结账时一算,99美元。我惊讶,这么贵。野萌先生说,不能换算,你得想想如果你挣得是美元呢。我还是惊讶,这么便宜?
出了门,雪还在继续,回家的小山路无人清理,已经冻得结结实实,车都上不去。我们只好大包小包地下车往家走,一路打滑,冻得脸疼手疼,很是辛苦。野萌先生说,这才哪跟哪,要是真来留学,吃得苦只会更多。不过月亮倒是格外清晰明亮,连星星都一颗一颗看得分明,我的心情好了起来,毕竟,这样干净又安宁的夜空与纽约又是不同。
再次摊到在小屋里,我们都累的够呛。脱离开游客的印象,美国生活显露出它艰苦的一面。我忽然有些心疼野萌先生,那时候独在异乡的他,是否也吃了很多苦?野萌先生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主动承认道,鸡蛋是他怕摔偷偷塞到我提的袋子里的。
“我怕摔坏你生气嘛,你比我仔细,有你拿着我才放心嘛。”他嬉笑着解释。
我无语良久,终是笑了。
是啊,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他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