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凤阳士人》讲述了一个奇怪的梦。

聊斋关于梦境描写的得自于世海先生的统计，有56篇，各有妙趣。印象深刻的除了《凤阳士人》，还有《续黄粱》和《梦狼》。

此三篇，有恐怖惊悚，有看破名利，《凤阳士人》不深刻也不吓人，却让人遐思神往。

某女士和丈夫异地近一年，梦见丈夫与其他女人做不可描述的运动。

有梦。有性。

可惜蒲松龄不是奥地利人，让佛洛依德距离聊斋专家隔了7627.18公里。

士人，蒲松龄的前辈同乡，章丘戏剧家李开先曾经说过：“无位而文曰士。”

文绉绉的说法就是知识分子。

蒲松龄没写他叫X生，但是，能够“负笈远游”，放明代，应该是秀才以上。否则到哪儿都需要“路引”，没路引走超过一百里，就被视为偷渡关津，论罪。

凤阳士人计划走半年，肯定不止一百里了。

清代是否有路引呢?

从《聊斋志异 李伯言》里的内容来看，貌似清初也是有的。满清入关，任意捕捉奴隶，引起大规模逃亡。为了杜绝逃亡，满清政府制定了严苛的逃人法，将人间悲剧制度化。路引这一大招肯定要继承的。

所以，无论是明末还是清初，士人想要安全的远游，至少得是个秀才。

此外，还得有钱。

凤阳士人看来还比较有钱。

对比徐霞客出游的窘迫，凤阳士人跑出去了十个月，精神很好，谈笑风声，没吃什么苦，因为他在路上骑着白骡。

士人的妻子此前没见过这匹白骡，说明士人出发时要么是徒步，要么是骑了一头驴，

这匹白骡是士人后来路上买的。

畜行时代与车行时代相类比，驴类似摩托车。

这情形，如某男和老婆说要骑摩托去西藏，回来开了一辆越野四驱。

驴是大多数文青的选择，比如陆游，从绍兴去四川，骑驴。

驴是大多数穷秀才的选择，比如蒲松龄，一辈子没有自己的马。他出有急事要出远门，找朋友借过马，驴不能跑高速。

骡则要说道说道。

骡分两种，母马和公驴生的叫马骡，母驴和公马生的叫驴骡。

驴骡行走步子极稳，是古代达官贵人乘坐的坐骑，因为驴很倔，所以公马和母驴交配生驴骡的几率很低，价格远比马贵。

以前有句经常说的俗语“是骡子是马出来溜溜”，最初就是古代4S店里的推销员对客人说试试车就知道贵有贵的道理，屁股底下全是真皮座椅。

我推测士人骑的是驴骡。

如果说飒露紫是唐太宗的劳斯莱斯，赤兔是关公的布加迪威龙，那么驴骡则是中产的雷克萨斯NX300，混合动力呦。

在士人妻子的梦中，小三给士人唱了一首中国风，歌中唱到：“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无耻的小三，不但抢别人的老公，还抢别人的台词。

士人妻子本来是准备演唱它的。

唱完，小三抛了个媚眼，对导师，哦不，对士人说：“此市井里巷之谣......流俗所尚......”

这首歌确实是首流行歌曲，歌名《占卦[南调]》，扬州清曲。

和聊斋略不同的是少了“何处与人闲磕牙？”和“潸潸泪似麻”两句。

扬州清曲类似今天的民谣，明代即有。其中几个调非常有名，比如《鲜花调》，后来演绎出《好一朵茉莉花》；《知心客》的旋律则被借入电影《马路天使》的主题歌《天涯歌女》。

歌词里提到的红绣鞋也是本文的知识点。

绣鞋最早出现于何时不得考，大规模普及是在春秋时期。

春秋五霸晋文公姬重耳的爹——晋献公姬诡诸同志，为了促进晋国经济的发展，他不走寻常路，走绣花鞋踩出来的路。

晋献公不但亲自设计绣花鞋，还通过立法规定晋国新娘必须购买晋国绣花鞋，让晋国成为了春秋时期的东莞厚街。

用鞋占卜在明末清初看来很流行。《金瓶梅》里潘金莲这样干过，本文开头提过的李开先也在自己的一出戏里写过“鞋打卦”，根据两只鞋的相互位置来预判未来，什么跟对跟是情人不来，节头抱节头是来，一双绣花鞋让那时的人玩出许多花样。

占卜么，有人信自然就有人不信，说不信鞋，演变后来变成了不信邪。

李开先和聊斋第一卷《狐嫁女》的主角殷士儋两家通婚。他藏书过万，收藏的杂剧上千，因为官当得大，灰色收入不少，在章丘拥有大量的地产田产，死后，引发了遗产官司，让李开先停灵四五年不得下葬。

最后是靠殷士儋出面才平息了诉讼。

李开先的藏书也因为官司而转手他人，辗转到了顾炎武侄子徐乾学的手上，徐有一栋图书馆叫“传是楼”，雍正十二年发生火灾，李开先的藏书尽毁。

人算不如天算。

惯例。

夜奔 李开先 

登高欲穷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

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空作悲愁赋。

回首西山月又斜，天涯孤客真难渡。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