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最欢喜的事莫过于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死,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活着的人想死,最讽刺的事莫过于将死之人想活。对于看惯了生死的人来说,不以生死为生命的界限,因此生不再喜,死不再悲。花开花落,潮来潮去,枯荣更替,皆是自然界的规律。我乃一介凡人,自没有看得那么透彻。于我而言,我仍喜生命的降临,悲生命的逝去,且对几次生死记忆尤为深刻。
你说天道不公,不幸的事却又没有降临在你的头上。而那些真正不幸的人,始终来不及抱怨。
黄莓是我小学、初中的同学,曾经许诺一起去外地上高中,到高中毕业,我都没有再见过她。
初二那年,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全城的学生都不再午休,取而代之的是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午自习。恰逢学校成立10周年,各班都在准备校庆的文艺汇演,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全校都沉浸在校庆的欢喜之中。
班主任走进教室,沉重的步伐似乎预示着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一种刻意酝酿过的声音打破了午自习的安宁:”同学们,停下手中的笔,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们。“我所设想的不妙呼之欲出,到底是什么坏消息呢?谁都想不到。我们屏气凝神,等待他张嘴倾吐。
”黄莓同学生病了,是白血病,我昨天看她脸上煞白,让她去医院检查……“之后他说了什么我都听不清。
“白血病,白血病,白血病……”除了偶尔在报纸上看到过白血病三个字,有关白血病的其他信息我一概不知,意识里认为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病。我自感觉将要生死离别,不由自主的哭起来,以至声音越来越大,我自己都不知道。有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好像我在演一出哭戏,等着看故事的结局。
我哭了整整一个午自习,哭得后来开始啜泣。我以为小时候的约定,再也不能够实现。后来事实证明,确实没有实现。
自那以后,我都没有见过黄莓。所有关于她的消息都从身边的人听来。有时候老师会在课上意外的插一下这个话题,说她转去了哪家医院看病,身体又有了好转,诸如此类。
后来听说她跟别人骨髓配型成功,准备进行骨髓移植。老师说,这就是希望。
漫长的初三岁月里,我常常通过手机qq跟她联系,了解她的情况,幸运的是,她身体恢复得很好。病魔像只病猫,灰溜溜地躲了起来。
我顺利地考上外地高中,她也差不多康复。她再一次入学,恰好跟我表妹分在一个班。我常常向表妹打听她,不出我所料,她成绩照样优异,名列年级前茅。
我以为痛苦就此过去,问她要不要来绵阳上高中。她说要,让我等着她。凭她的成绩,考上我高中并不困难。我俩一起上初中那会,她成绩非常好,我一度视她为学习的榜样,同时也一度想要在成绩上超过她,很遗憾,始终没能如愿。
我在绵阳等了她一年,也没有等到她来,只等来了她的一条qq消息,写着“我爱你“。
高一暑假,好朋友打电话告诉我,黄莓的白血病复发,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我请求父母结束旅行,送我回家。回家前一晚,同学们组织去医院看望黄莓,好朋友帮我接通电话给她。我头脑空白,在电话那头一时顿塞,久久说不出个字来。黄莓的声音微弱,我难以听清楚。我让她把愿望告诉好朋友,我答应帮她完成。
“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是她说出来的最后一个字。
八月五号,父母带我回家,重庆到四川的那段路格外漫长,行至半路,眼看就要回到四川,却接到好朋友的电话说黄莓走了。我望着车窗外的天空,傍晚的的云红得像火,凤凰状。我喃喃道:“黄莓,这是你吗?你要往天上飞了吗?“眼泪止不住的流,妈妈内疚没有早一点送我回家,一言不发。
那一刻,我痛恨自己懦弱,缩在车后,心里空荡荡。曾经的诺言像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我留着一摊灰有什么用,骗子骗了钱,还有必要留着收据吗?
后来我翻看她的qq空间,她最后跟新的一条说说写道:“我爱你,就是来不及对每个爱我的人都说了。“原谅后知后觉的我,原来”我爱你“是你最后的告别。
八月五号,深深的烙印在我心上,像季节性复发的疾病,每年的这一天,都会疼。
大概,以后每个八月五号,我的世界都会灰蒙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