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修地铁的这些日子,使我觉得可以在斗鱼熊猫上面开个直播,让大家都看看,地铁站是怎么样一步步从一个巨大的坑洞,变成一个宽敞整洁明亮舒适,并且可以跑列车的地方。
假如你看到了我的直播,你会感到,建地铁是一件有点强求的事情。因为它非常艰难。看起来,不过就是挖个坑挖个隧道,让列车在地底下跑,而实际上,整个工程的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巨大的人类劳动。就拿我做的地铁电力监控系统来说,公司不过是卖了一台 一百多万元的电力监控柜给地铁公司,安装在控制室几十上百台柜子的中间。10天以来,我跟着两位经验丰富的师父,每人对着一台电脑,用着十来种电脑软件,在不计其数的数据库的支持下,对这台小小的柜子的功能和它与其他厂家的柜子的通信,进行着不厌其烦的,几乎要到天荒地老的调试。自然科学充满了固定不变的规律,但是具体到实际的应用时,每一个问题、故障的出现,却只有依靠基于丰富经验的判断,找遍数据库、程序库的排查,才能解决问题。尖端前沿技术会不断取得突破,但工程应用层面,捷径却并不会因此出现,面对具体故障,顶尖的科学家不一定比我的师父做得更好。
我们有把握有能力控制好一列地铁,但实现的过程和手段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很笨拙的。看到在建的地铁站里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各个工种的工作人员,我常常想,修地铁真是一件有些强求的事情。继而又想到,人类社会太多的事情好像都是这样,为了实现一个看起来不难、理论上可行、有把握做到的事,人们费尽脑筋、费尽力气,不惜代价、不顾成本一一做到了,然后被没有参与过的大众视为理所当然、轻而易举。其实几乎所有的人类劳动成果里,都凝聚着无法言说的,易被忽略的艰难。
如果你看了我的直播,还会看到温暖或有趣的众生相。在地下30米的灯光下,不同公司的人,在休息时间交换了香烟和打火机,互相吐槽着公司的收入和管理制度。通信的上下游厂家,为了一个连接故障争论得面红耳赤,吵到激动把安全帽都脱下来摔在地上,半小时后又相安无事继续合作。地面出口处凌乱的马路边,我们接过盒饭,站在风中大嚼特嚼,就在脚边的墙根,熟睡着几个穿着绿大衣的建筑工人。在千篇一律的安全帽和头盔,调试和争执背后,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渴望与追求:”家庭,理想,爱情,首付......然而你能看到的只有蚁人一般的沉默的忙碌,听到的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这是个不错的直播构想。我会因此鱼丸不断,月入十万,走上人生巅峰吗?其实我还是热爱现在这个月薪三千,地下30米的电力工人工作的!我竟对它有些恋恋不舍了。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胸口巨痛,嘴里的鲜血几乎要喷涌而出。
你扶住我问:未来的网红达,你怎么了?快下去直播啊!
我捂着胸口说:地下,没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