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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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宣布,我县最后一批50个贫困村,分别是:马头桥村、东岔河村、古井村......门头河村,脱贫!”当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在全县脱贫攻坚表彰大会上,宣布全县最后一批贫困村脱贫,读到门头河村时,叶薇薇已经泪流满面。

“长青,你听到了吗?门头河村脱贫了。”叶薇薇用心语告诉丈夫。

“下面表彰在脱贫攻坚工作中做出特殊贡献的先进人物。我读到的名字,请上台。”主持人又开始了第二个话题 。

“......许长青......,请许长青家属上台。”当喊到丈夫的命字时,叶薇薇擦了擦眼泪,整理整理了衣服,大踏步走上了领奖台。

“三年前,许长青同志因为冒雨去菊花尖滑坡地救援,遭遇不幸,他的妻子叶薇薇从他手中接过接力棒,继续在山区扶贫、攻坚......”颁奖前,主持人先讲述了一个故事。

“五年前,市农业农村局选派年轻干部到贫困山区扶贫,许长青和叶薇薇都报了名。考虑到叶薇薇是女同志,山区条件艰苦,小俩口刚结婚,家里还有老人需要照顾,单位就只批准了许长青参加。

许长青和另外两名同志,组成3人扶贫攻坚队,许长青为队长。市农业农村局对接单位是我县最偏远的门头河村。门头河村虽然只有500多户,人口也不多,但山场面积大,可耕地少。该村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男性娶不到媳妇,有三分之一的打着光棍。外面的姑娘不愿意嫁进来,村里的姑娘还没到结婚年龄就托人在外面寻找婆家。本村通婚的,有的没出五户,孩子不是呆,就是傻......”

叶薇薇听得眼睛模糊了,记得许长青住村半年,回来对她讲村里的实际情况,男人找不到媳妇,女人、孩子没有衣服穿等等,她还不相信。那次她把她的旧衣服装了两编织袋,让许长青带回了村里。

也就是许长青回家半个月后,局里组织人员去慰问扶贫工作队,叶薇薇作为家属当然优先了。那天局里王副局长带队,连叶薇薇在内来了7个人,他们带了鸡、鸭、鱼、肉,还有米、面、油。

虽然头一天已经联系,但除了小陈留在村部做饭外,许长青和另一名同志还是入户走访去了。

这是怎样的条件啊?三个人住一间屋,三张单人床加一个书桌挤得满满的。工作队下来后,单位给他们住的房间装了空调。做饭就是在楼梯拐角,一个旧写字桌上放了一个煤气灶......

看着这种境况,叶薇薇有些心酸,打电话给许长青,山里没有信号,提示不在服务区。村长彭虎告诉她,许队长他们今天去了南洼组,是去动员贫困户危房改造。那个组不通汽车,只能骑摩托车去。

一起来的同事告诉村长,叶薇薇是许队长媳妇。彭虎非常感动,打电话叫来自己媳妇,让她骑摩托车带叶薇薇去看许长青。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骑着弯杠摩托来了,彭虎跟她交待了几句后,让叶薇薇上车。

叶薇薇看着眼前的女人,又看了看她的大摩托,有些迟疑。

“放心吧,山里的女人啥都能干。”女人看出了叶薇薇的不信任,噗嗤笑了。她这一笑,让叶薇薇吃了一惊,这女人笑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美,让人踏实。

村长媳妇名叫游家丽,是原村老支书的女儿,人不仅泼辣,而且非常能干。初中毕业后,老支书也想让她进城读高中,怎奈她“不吃书”,读了半年跟不上,跑回家来跟彭虎淡恋爱。老支书气得吐血也无可奈何,因为游家丽说了,不同意她和彭虎就上吊。村里的男人偷偷给她取了个外号叫“黑玫瑰”,只能远观,不能近摸,每天只要偷偷地瞅她几眼,晚上睡觉都格外香甜。

彭虎和游家丽是初中同学,他们在镇上读的中学。门头河村离镇上远,彭虎每个星期六下午都和游家丽一起回家,几十里山路走回来多半都是晚上九点多。游家丽告诉她父亲,她星期六回家没人接,要不是彭虎,她早就被狼叨走了。

那年村委换届,老村长到年龄该退了,村里年轻的后生要么去外做工,要么身体不健康。彭虎因为母亲早逝,父亲长年有病,在家里种几亩山地兼带照顾父亲,没有外出。乡政府派干部摸底,村民们都推举彭虎。后来选举,彭虎全票当选村长。

彭虎和游家丽结婚后,老支书也退了,村里支书、村长一肩挑,都是彭虎。不过老支书还在背后撑着,农村工作千头万绪,年轻人只有干劲是推动不了的。

游家丽看到村里的老人赶一趟集都得大半天,她就和彭虎商议,计划在村部附近租农民房子开个小超市,卖日用百货及生鲜农产品。彭虎一听,非常赞成,但他说村里事多,进货的事恐怕帮不了多少忙。

“咱先贷款买辆小货车,再买个大冰柜,进一次货可以管几天。再说,进货凌晨三四点去,八点就回来了,也不耽误你上班。”游家丽早就计划好了。

小超市开业后,老人们买东西不用翻山越岭去镇上了。游家丽也不欺客,价格有的比镇上还便宜,所以生意非常好。游家丽又请了两个留守妇女帮忙。

“妹子,你坐稳了,搂着我的腰,要上大坎子了。”游家丽扯着嗓子喊。

“好勒。”叶薇薇答应着,抱住了游家丽的腰,只听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车头翘了起来。叶薇薇吓得闭上了眼睛,只感觉车要翻了。

“嘟嘟嘟”终于上去了,一会儿又是下坡,叶薇薇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大姐,您停一下,我要吐了。”

“你说什么?听不见。”

“我要吐了。”叶薇薇大声叫道。

“嘿嘿,我听见了,逗你玩的,莫急,上坎不能停,5分钟就到地方了。”游家丽跟叶薇薇开着玩笑,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呕,呕......”游家丽停稳车,叶薇薇脚一挨地就开始呕吐。

“哦,啊,嗯啊...”叶薇薇黄胆都吐出来了,稍微平复了一下,却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

“老毛,你弄啥?别吓着我妹子。”游家丽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叶薇薇抬头一看,一个蓬头垢面,上身赤裸,下穿花裙子的人正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嘴里叽哩咕噜用手朝她比划。这人是男是女,叶薇薇没在意,她只看到穿的裙子很眼熟。

“老毛,走远些。妹子,他没吓着你吧?给,漱漱口。”游家丽从湾子里端着一瓢水走了过来。

“谢谢。大姐,那个人是男是女啊?”叶薇薇抿了一口水咕噜咕噜在喉咙里转两下吐了,指着走远的怪人问道。

“他赤裸着上身,你没看出来?”游家丽笑了起来。

“是没胸,可他穿着裙子,那裙子,那裙子好像是我的。”叶薇薇脸憋得通红。

“哈哈哈,笑死我了,可能他想着这裙子的主人一定是个美人儿,也想沾沾光呗。”游家丽越笑越历害。

“大姐,你别取笑我了。”叶薇薇越发尴尬。

“什么事这么好笑?薇薇你怎么上山里来了?”两个女人停住笑,寻声望去,许长青他们从一栋破房子后走了出来。

“许队长,还说呢,我妹子说老毛身上穿的像她的裙子。”游家丽接过话,跟许长青他们打着招呼。

“哈哈,什么像她的裙子,那就是她的裙子。我上次带过来给老毛老婆穿,谁知他老婆不穿,他天天穿着。”许长青也笑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他,他变态?”叶薇薇脸色有些不好看。

“薇薇,你别生气啊,他不是变态是精神不正常,发病时他的智商相当于三四岁的孩子,我小时候也穿过姐姐的裙子。”

“那她老婆不管他?”

“他老婆和他一样,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他家是一言难尽啊,两个不正常的人竟然生了两个正常的孩子,两个女儿,大的8岁,小的5岁。两个大人要是不发病还能干干活、做做饭,要是发病了,连脸都不知道洗,全靠大女儿干。”许长青说完叹息了一声。

“那他家有房子住吗?他大女儿不上学吗?”叶薇薇听到此,特别心疼那个小女孩。

“别提了,他家两间小土坯房估计有几十年了,东漏日头西漏雨,属危房。我们就是来动员他们进行危房改造的,可找谁动员?两个大人都属无民事行为能力,孩子未成年。这不,找他兄弟谈了一上午,才谈好。他兄弟答应在湾子北头给他们盖两间房,房子盖好验收后,我们再将危房改造补偿款打给他。唉,有时间慢慢给你讲,咱们回去吧,王局长他们该等急了。”许长青说着跨上了同事的摩托车,又招呼叶薇薇上了游家丽的车,一行人往村部赶去。

不知是许长青在后面心里踏实些,还是习惯了山路的颠簸,回来时叶薇薇没再呕吐,还感觉路程比去时短些。

一行人回到村部,小陈已将饭菜端上了桌子,桌子是两张办公桌拼在一起的。慰问团队带来的鸡、鸭,时间短了做不熟,放进了冰箱。一盆萝卜焖肉、一盆花鲢鱼豆腐汤、一盆青椒南瓜丝、一盆萝卜炒千张。电饭锅煮的米饭,小陈怕不够,又将早上的剩馒头蒸了几个。

“长青,辛苦了。叶薇薇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急着去见你,我们拦都拦不住,村长只得派夫人专车护送。”带队的王副局长一边跟许长青握手,一边开着玩笑。

“局长辛苦,大家都辛苦了,早起跑几百公里来到山区,专门看望我们,谢谢组织关心。今天事情特殊,危房改造期限最后一天,一户工作做不好,影响全村进度,让大家等到下午一点才吃饭,实在不好意思。山里就是这个条件,尝尝小陈的手艺。”许长青说着招呼大家吃饭。

“小陈手艺不错啊,色香味俱全。”大家各拿各的碗,有的盛米饭,有的吃馒头,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都有。王副局长边吃边夸赞,大家也都觉得比在家吃得香甜。

叶薇薇是北方人,习惯吃面,她拿了一个馒头,夹了些青椒南瓜丝。许长青怕她吃不进去,递了一杯水给她。

“长青,我们下午就回市里了。让叶薇薇留下来陪你几天?”王副局长见许长青给叶薇薇递水,又开起了玩笑。

“我才不呢。”叶薇薇脸嗵地红了。

“局长,叶薇薇要是留下来,我们就在外面站岗,把房子让给他俩住。”许长青还没接上话小陈就接上了。

大家又开了一会儿玩笑,副局长又交待了一些工作上需要注意的细节,然后返程了。叶薇薇坐在车的后排,她看到许长青一直朝他们挥手,心里酸酸的。

晚上八点多,叶薇薇一到家就给许长青打电话。因为许长青跟她说过,晚上他在村部住,村里只有村部附近有信号,白天下去各村,山里头接不到电话。叶薇薇进了一趟山,才知道丈夫工作的地方是多么艰苦,自然是嘱咐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之类。许长青明白叶薇薇的担心,他告诉叶薇薇,这里的贫困户太苦了,山里的孩子太可怜了,他在三年工作期内一定要让他们生活有些改善。

危房改造可真不顺,好不容易把符合条件的22户动员好了,申请写了,字也签了,偏偏又出了事。

许长青他们去老毛家动员的第二天,他刚刚派小陈把材料报到了乡里,村长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跟他说,老毛哥哥昨晚酗酒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老毛哥哥52岁,从小患小儿麻痹,腿有些残疾,没娶到媳妇,光棍一个。平常好喝点小酒,但不喝酒时也能在工地提灰桶挣钱,据说跟另一个组的李寡妇是相好,平常攒点钱都在李寡妇手上。他这一去世,有钱在李寡妇手上,她也不会拿出来了。况且他们关系没公开,谁敢去做工作?

“那咋弄呢村长,昨天还指着他帮老毛盖两间房,他这一去世,房子盖不成了,村里还得筹钱把他安葬了,他还是五保户哩。”许长青看着村长说。

“村里集体经济组织才成立,还没有一分钱收入,我先找游家丽借点钱把他安葬了,老毛危房改造再想其他办法。”村长说完,风风火火地往游家丽超市去了。

“唉,安葬费村长找他媳妇借,危房改造不可能再去找他媳妇。”许长青想着拨通了叶薇薇电话。

“喂,薇薇,咱家存有多少钱?”

“怎么了?”大清早许长青来电话问钱,叶薇薇心一紧。

“那个,就是你那天看到的,穿你裙子那个人的危房改造,当时不是动员他哥哥帮盖吗,他哥哥昨夜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村长去找他媳妇借钱安葬,可危房改造又要泡汤了。我想能不能把咱家钱先借出来,给老毛盖两间房子,等危房改造验收了,打钱给他再还咱们。”

“是这事呀,吓了我一跳,得多少?”叶薇薇沉默了一秒。

“估计3万块钱就够了,只是,只是危房改造不是100%的补贴,到时咱可能得贴几千块钱。”

“咱俩工作5年,也就攒了两万多块钱,原说打算要孩子,那我转给你先用吧。”叶薇薇说罢,将钱转给了许长青。

“媳妇,谢谢你啊,我们还年轻,生孩子再等两年,等我扶贫结束了,我在家好好侍候你。”许长青说着,对着手机吧唧了一口。

村里第一批危房改造打了个漂亮仗,22户贫困户搬新家后,都要请许长青到家吃饭。许长青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一个地答应着:“好,好......”要知道,在山里农民心中,能请到干部到家吃饭,那是天大的光荣。

老毛一家4口,两间房,许长青又帮他房子边盖了间简易厨房。这下两个女孩总算能和父母分开睡了。老毛搬家那天,许长青邀叶薇薇来了。两个小女孩知道是叶薇薇借钱给她家做的危房改造,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叶薇薇心都化了。她们要是生在城市,生在别家,一定是父母的心头肉。还是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龄,却过早地挑起了生活重担。

叶薇薇问她们叫什么名字?大女孩说她叫大毛,妹妹叫二毛,都是邻家喊的,没有大名。

“你上学没有名字吗?”叶薇薇问大毛。

“我没上学,姐姐,我可想上学了。”大毛说着眼睛就红了。

叶薇薇听着大毛的话,眼前浮现的是张桂梅老师为筹建华坪女高,一户一户敲山民们门的图片,那时她想着拍电视剧时可能有些夸张,但此时此刻她感到是如此真实,她眼前的这两个小女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门头河村没有学校吗?”叶薇薇走到了正在统计农作物播种情况的许长青面前,轻声问道。

“有小学,可招不到学生,前年同邻村合并了。”

“为什么招不到学生?学生上学不是免费吗?”

“是免费,并且中午还有午餐。但门头河是山区,农户居住分散,离得远。比如我们现在在的这个组,离村小学十多公里,家里没有大人接送孩子,孩子走着去,一上午也走不到地方,吃了午饭又得回家,根本没法上课。”

“那咋不让孩子们住校?”

“唉,有那个条件,也不是贫困村了。”许长青叹息了一声,又问了老毛几个问题,还好,老毛今天挺正常。

“姐姐,姐姐,大城市好玩吗?”叶薇薇正在愣神,小毛摇着她胳膊问。

“大城市可好玩了,有高楼,有汽车,还有各种好吃的东西......”

“姐姐,你能带我去大城市吗?”小毛瞪大眼睛问。

“小毛,别闹了,姐姐还有事,我们去帮妈妈摘菜吧。”大毛拉着小毛的手,把她拉走了。小毛脚往前走,头一直扭着看叶薇薇,那渴望的眼神叶薇薇一辈子也忘不了。

许长青带着工作队员和叶薇薇又去了另几户贫困户家中,叶薇薇看到他们这次主要是统计他们农作物种植情况。

“长青,你统计他们农作物种植情况,有啥想法?”回村的路上叶薇薇问。

“门头河村属山区,可耕地面积小,山场面积大。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该村要想脱贫,只能在山上做文章。我们上午走访的几户,每一户都分有山和山地,山上都有油茶树,地里习惯种植红薯。”许长青嘴里说着,眼睛看向了远处的山峦。

“你想从油茶树和红薯上做文章?”

“嗯,扶贫光靠政府和社会救助不行,只有产业才具备造血功能。”

“哎,说给我听听呗?”叶薇薇忽然觉得许长青这一年多扶贫变化很大,很多想法她都好奇。

“要说这油茶树,真是个好东西,油茶籽榨的油,被誉为“东方橄榄油”,不饱和脂肪酸含量高达90%以上,包含油酸、亚油酸、亚麻酸等,还富含多酚、植物甾醇、维生素E等有益成分,色泽金黄或浅黄,澄清透明,气味清香,味道纯正。可是在门头河村,家家户户都有,因为打茶籽时个别农户缺劳力,好东西都烂在山上了。再说,一家一点也榨不了油。”

“那这咋解决呀?”

“我们正在和村长商议,想招商,如果有人愿意到山里来建茶油厂,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那打茶籽不还是没人?”

“油厂一建,茶籽值钱了,外面就有人愿意来。”

“可以动员有能力的人流转贫困户的油茶山,有劳动能力的贫困户还可以在自己的茶山上干活,挣两份钱。”

“这个想法好,给你点赞!”许长青说着给叶薇薇竖起了大拇指,工作队的几个同志都笑了起来。

在扶贫工作队和当地政府的共同努力下,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招商了一个姓赵的老板。赵老板原来是做煤生意的,小煤窑关停以后,转行做起了农业。

赵老板一行人来考察之后,认为办茶油厂是个好路子。山里的油茶籽自然生长无污染,榨出来的油应该可以申报绿色食品。就是担心交通不便,运输成问题。

“运输问题,您不用担心,乡村公路下月就开工修,村到各组的路下半年全面动工。油脂厂地址选定后,您建厂房,我们就开始修路,待到秋冬打茶籽时,您就可以生产了,保证不耽误。”乡政府负责人表了态。

“还有,您在我们村建油脂厂,村里提供用地支持,县里支持村集体经济发展的50万元启动资金,也将投入油厂入股分红。”村长拍着胸脯说。

一路绿灯,油脂厂在那年四月初八动工了。

建厂是落实了,可原料许长青还是有些不踏实,万一到时候找不到人打茶籽?必须得提前着手。他又开始和村长一起,在村内找能人来流转油茶山。

“许队长,据我了解,咱们村还真没有这样的人,我听说新建村有个大户叫林友,包了他们村的油茶山,自己建有个小油厂,啥时候咱俩去看看?”

“村长,别等啥时候了,咱俩现在就去,不落实了,我晚上睡不着觉。”

说去就去,他俩到地方时,正赶上林友在小油厂打扫卫生。他们说明来意,林友很感兴趣,说早就听说门头河村来了个务实的工作队长,果不其然。就是担心住得有点远,管理起来难。

“打茶籽时,你尽管找人来打,打完了直接拉油厂去。你这小油厂要不关了算了,你们村的茶籽都可以运过去,我们那油厂大,设备也先进。管理上慢慢来,油茶树种植时间比较长,要想高产,还得进行老油茶园改造。你只管放心,门头河村不脱贫,我是不会走的。”许长青一看林友,确实像个干事人,极力劝说,生怕他不去。

村长也说,许队长就是回市里了,还有我呢,咱们都是山里人,说话算话,保证无条件支持你。

林友也可能是被他们感动了,也可能是认为流转油茶山确实有前途,当即就答应了。

第二天,村里召开村民大会,村长把林友准备流转门头河村油茶山的事一讲,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因为很多老弱病残的家庭,油茶山已经荒废多年,没管理也没摘过茶籽,当然也没有半分钱收入。

油茶这项产业搞定了,许长青又开始琢磨“红薯”。门头河村要说山地里种植面积最大的作物就是红薯,并且他们这里很多农户都会挂红薯粉条。许长青每次回市里,都要带一些回去送给亲友,亲友们都说好吃。

“村长,我看到门头河村不少农户都会挂红薯粉条?”许长青坐到了村长对面。

“是啊,有个十来户吧。”

“要是村里办个粉条加工厂,还可以安排一部分贫困户就业。生产的粉条质量应该更有保障,我看到个别户卫生条件不太好,这样时间久了,影响整体声誉。”

“可村里没钱啊,50万集体经济启动资金投油厂了。再说,这个粉条销路也不怎么好。”

“销路不好,那是宣传不到位。我们村里办厂加工生产,首先要注册自己的品牌,还要制定标准,按标准生产。不瞒你说村长,我每年帮销的上千斤,我只买老周家的,干净卫生。”

“如果村里办红薯粉条加工厂,那这十来户生意不是没有了吗?我看不如动员老周成立粉条加工合作社,让这十来户参与进来,抱团发展。”村长想了半天说。

“那当然好,眼下村里没钱办厂,可是这老周人太老实,缺乏领导才能,这个合作社理事长我怕他当不好,别人也不服他。村长,我建议您来当理事长。”

“我哪有时间,眼下扶贫检查各种材料都应付不了,三个村干部,妇女主任生孩子又请假了。”

“您确实是事多,我想到一个人,比您还合适。”

“哪有那样的人?”

“您夫人,游家丽呀。”

“我就怕她不愿干。她那超市也不闲。”

“超市的事不像村里事杂,再说她确实有能力,能干成。”

“话也不能说早了,我晚上回去问问她。要是干,许队长还得多操心,与县农业部门对接。成立合作社,还得制定一系列规章制度,正规管理。”

“那是肯定的。”

两个人讨论半天,说先把红薯加工这个事议定了,再去动员群众种植,实行订单生产。

第二天,村长把游家丽也叫到了村部,三个人又合计了一下,分头去做几家制作粉条的农户工作。晚上碰头时,其他农户基本没意见,就是许长青去走访的老周有点不愿意,他说他家粉条不愁销,担心加入合作社后影响收入。许长青告诉他,加入合作社,将注册新品牌,统一标准管理,政府还帮着宣传,销路会更好,收入会更多。老周还是半信半疑。许长青让老周算清楚现在年销售粉条的收入,加入合作社后,如果收入低了,他帮补齐,老周这才答应。

合作社的事议定了,村里先是召开合作社成立大会,然后召开村民大会,动员大家种植红薯。县里产业扶贫,有脱毒红薯苗,还免费提供技术指导。动员会后,游家丽跟各种植户签定了订单收购协议。

四五月间,春红薯就要开始栽插了,大家都表态回家去整地,待红薯苗子运过来就开始插。

两项产业落实了以后,许长青算了一笔账。门头河村人均油茶山5亩,流转费一亩180元,人均收入900元。加上政府的造林主体和森林抚育补贴每亩150元,人均750元,这些加在一起每人就有1650元。农户种植红薯,山里面养羊都有收入。如果茶油厂盈利,村集体经济还有收入,这样,门头河村就能如期脱贫。

这年夏天雨水特别多,连续下了五六天,还没有停的迹象。

“叮叮,叮叮——”许长青坐在村部办公室正整理贫困户台账,电话响了。

“喂,许队长,大雨造成菊花尖山体滑坡,有群众房屋倒塌,赶紧用村里大喇叭喊话,让青壮年劳力到菊花尖救援,我已经在去菊花尖的路上。”村长气喘吁吁的声音传了过来。

许长青马上用村里大喇叭喊:各位村民,重要事情说三遍,大雨造成菊花尖山体滑坡,有群众房屋倒塌,请青壮年劳力火速赶到现场救援!火速赶到现场救援!!

许长青喊几遍后,放下喇叭,骑上摩托车就冲进了大雨中。瓢泼大雨让许长青看不清前方的路,他只能凭感觉往前跑。戴着头盔,眼罩朦着一层雾,他索性去掉了头盔。走到离菊花尖还有半里路的地方,有一个急弯,由于看不清前方路,摩托车减速过猛,许长青连人带车摔下了山坡。

叶薇薇赶到时,雨已经停了,村部大院里挤满了老老少少,乡亲们在小声涰泣着。许长青躺在临时支起的板子上,脸上盖着白布。

叶薇薇甩掉被同事搀扶的手,几乎是爬到了许长青跟前,手颤抖地揭开了白布,许长青那张帅气的脸横竖都是伤,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叶薇薇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不哭也不喊。

半个小时过去了,叶薇薇似乎变成了雕像,同事到跟前拉了拉她衣服哭着说:“薇薇,想哭就哭出来吧。”她还是没有反应。

“大妹子,你就骂他一顿,许长青他就是个孬种,门头河还没脱贫,他怎么能走呢?”游家丽哭着喊着进院了,叶薇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薇薇哭了约摸十来分钟,王副局长来到叶薇薇跟前说:“薇薇,节哀,我们不能总让长青同志躺在这儿,天气闷热,时间长了不好。下午我们拉回市里放在冰棺里,找个时间火化吧?”

“就让长青留在这儿吧!”叶薇薇抬起头,停止了哭泣。

“你说啥?”王副局长以为听错了,叶薇薇也不是无情的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村长,拜托你在山里给长青找块地吧,让他成为真正的门头河人,让他亲眼看到门头河脱贫。”叶薇薇大声地对村长说。

村长眼泪出来了,王副局长眼泪也出来了,村部大院里哭声一阵高过一阵。

叶薇薇将许长青安葬在门头河村以后,又做出了一个常人难以想像的决定,她向单位递交了接替许长青到门头河村继续扶贫的申请。

领导考虑到扶贫工作艰苦,叶薇薇又是女同志,刚刚失去了亲人,双方父母都需要照顾,就找叶薇薇谈话,希望她不要去。

叶薇薇说她去门头河扶贫决心已定,双方父母工作都做好了。门头河村不脱贫,许长青在地下也不会安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领导只得批准了她的申请。

叶薇薇来村报到那天,还是上次来慰问的那几个人送的。王副局长找到村长,希望给叶薇薇再安排一间住室。

村长把村部办公室从东数到西,也没找到合适的。

“王局长,要不这样,让叶薇薇住我家吧?我家比村部方便些,再说,她和我那口子也算有缘分,游家丽常念叨她。叶薇薇,你看可以不?”村长想了想,还是住在自己家方便些,叶薇薇才失去丈夫,正好可以让游家丽多开导开导她。

“我看可以。大妹子就住我家。”这边正说着话,游家丽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那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麻烦啥?我还有好多东西要跟你学呢。”不待叶薇薇说完,游家丽拉着叶薇薇手就要往家搬行李。

叶薇薇心里暖暖的,这个风风火火的大姐确实是个人才,自己没在农村住过,农村的很多风土人情也不懂,不利于工作开展。游家丽头脑活,在群众中威望高,又是村长老婆,住在她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答应了。

叶薇薇来村以后先是向村长和工作队同志了解了整个扶贫现状。脱毒红薯种植2000亩,收获红薯1500吨,加工粉条设备和生产车间都准备好了,等霜降过后就可以加工。油茶籽加工厂建设基本完工,扫尾工作正在进行。油茶籽还没采收,打茶籽工人已落实。这两项产业发展以后,人均纯收入就可以达到脱贫标准。

现在让叶薇薇头疼的就是,村小学合并到邻村,像大毛姊妹这样没有家长接送,上不了学的贫困户子女有十多个,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教育扶贫就落空,脱贫指标达不了标,门头河村就脱不了贫。

“村长,咱村危房改造已经验收、产业发展正在进行,现在就是教育扶贫这块属薄弱环节。小学还能争取回来吗?学校房子空着,不也是资源浪费吗?”叶薇薇找到村长,讲了她对门头河村扶贫看法。

“唉,我也想争取回来,可你想过没有,孩子们不在一个年级,老师也没有。以前有几十个学生,五个年级,最后学生都流失了,老师们也去找去劝,可谁能做到像张桂梅老师那样呢?都是气回来以后,打报告调走了。不是老师不愿意教,是学生不能来。”村长叹息一声。

“是这个问题,上次我在老毛家就认识到了。村长,你看这样行不?咱俩再到所有辍学孩子家中走访一次,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方法。”叶薇薇想起大毛和小毛跟她说的话,又一阵心酸。

通过走访,门头河村适龄儿童失学的有18人,涉及11户贫困户,不是父母有病,就是父母残疾。不是不愿意送孩子上学,是的确没条件接送。

叶薇薇跟村长建议,村里可以租用跑农用小客车的,早上到农户家中接,送到学校,晚上再从学校接,送到农户家。

村长摇了摇头,这几个农户居住分散,彼此相距远,恐怕一个司机上午接完送到学校,学生也不用上课了。

“那就找三个司机分片接。”叶薇薇是铁了心想送孩子们上学。

“司机多了,费用村里也负担不起。”村长摇头变低头。

“村长,这样,我可以赞助一个人的费用,另外两个,村里负责总可以了吧?”叶薇薇坚定地看着村长说。刚才又见大毛姊妹渴望的眼神,她恨不能把她俩接出来自己抚养。

“行吧。”村长心想,这叶薇薇别看长得柔柔弱弱,跟他家那五大三粗的媳妇一样固执,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也还都是正确的。

接送的问题落实了,村长又去找乡里协调学生插班的事,一系列事跑下来,正好赶上秋季开学。

叶薇薇给大毛和小毛买了新书包,游家丽也不甘落后,给她们各买了一套新衣服。开学前,两个女人骑摩托车给送去了。那天,老毛又穿着叶薇薇的裙子在湾子里闲逛,见她们来了,一个劲冲叶薇薇笑,被游家丽吆喝走了。小毛坐在门口逗小猫玩,见她们来了,站起来一边冲她们跑,一边喊:“姐姐,姐姐,快出来,大姐姐来了。”

叶薇薇弯下腰抱住了像小燕子一样向她扑来的小毛,眼一热,小时候每次妈妈下班,她也像小毛一样,扑向了母亲怀抱。

大毛10岁,小毛7岁,两个孩子一起去了学校,都是一年级。大毛每天早上早早起床,将父母的早饭和午饭都做好,她们去学校了,中午在学校吃,父母不发病时热着吃,发病了也能吃口凉的。

转眼就到了霜降节气,合作社红薯粉条加工开始了,由于注册了品牌,宣传做得到位,每天都有来买的。叶薇薇单位工会一下子订了2000斤,作为职工福利,红薯粉条不到腊月就销售一空。

开始打油茶籽,林友提前招了工人,每天从新建村将工人拉到门头河村。打的茶籽,也不用拉走,因为跟茶油加工厂签有订单,直接拉到油厂。

油茶厂开始加工,机器轰鸣,车辆出出进进,好一派繁忙景象。年前盘存,超额完成计划任务。村里投入的50万元,也分红5万元。村里第一次有了积累资金,付了接送学生小中巴司机费用,还余2万元。村里用这个钱为特困残疾人办了年货。

老周红薯粉条比往年也多赚了5000元,逢人就说加入合作社就是好。

许长青去世满周年,叶薇薇在他墓前坐了半天,她将这一年村里的变化如数家珍般告诉了许长青,人均纯收入已经达到脱贫标准;山里扯了光纤,手机到哪都有信号了;贫困儿童都去了学校,有学上了;乡村公路已经修建完成,村村通正在修建中......

“大妹子,我就知道你在这,回去吃中午饭吧?”游家丽风风火火地找来了,叶薇薇这才想起,她今天特意关了手机,想安静地只和许长青聊聊。

“不好意思啊大姐,还害你专门跑来。”叶薇薇歉疚地说。

“咱俩还客气啥,走,回去吃饭啦。”游家丽拉起叶薇薇就走。

转眼又到了加工红薯粉条和打油茶籽的时候,今年的粉条早就被预定了,游家丽又多带了几户贫困户,计划扩大合作社规模,动员临村的群众种植红薯。林友也关闭了他那个小作坊式油厂,全身心投入到油茶树管理和油茶籽采摘中。

今日的门头河村,真是今非昔比,水泥路通到各村民组,晚上村部门前小广场灯火通明,妇女们也开始跳起了广场舞。

最后一次扶贫考核结束,门头河村就可以摘去贫困村帽子了。一大早叶薇薇就去了村部,看着桌子上分门别类的各种材料,等着考核工作组,内心又想起了丈夫:“长青,门头河村就要脱贫了。”

工作组对门头河村扶贫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硬件软件都达标,只待上报审批。

“叮叮,叮叮——”那天叶薇薇和工作队员们正在指导群众扦插红薯苗,手机响了。叶薇薇一看来电显示,是村长。

“喂,叶薇薇,县里明天召开脱贫攻坚表彰大会,宣布咱县最后一批脱贫村名单,表彰在脱贫攻坚工作中做出突出贡献的人,你通知工作队员全部参加。另外,你准备一下,代表叶长青上台领奖。”叶薇薇开了扩音,村长的话工作队员和群众都听见了。

“门头河村脱贫了!”大家欢呼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野,许长青一定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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