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瞪着眼问丈夫刘涛:“你上次不是说以后听我的?”
“这事能和其他的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刘涛嗫嗫嚅嚅的,但还是显出了男子汉遇到原则时,说什么也不能让一步的坚定。
白如哼哼着走进房里,见丈夫没有跟来,心情愈发变得差了。
侧面望去,白如美的像一朵出尘的丽花,沾着水露散发幽香的那种。有着俏丽弧度的头颅上,堆着浓密如云的青发,就轻拢在白色的脖颈上。黑发、白颈项、坚硬的头盖骨特有的优美弧度,和阳光一样永远充足,也永远稀缺,女人的柔美和韵味就在这样一种不可言说的黑白拼凑之中,大放异彩、让人着迷。这些外在的美也都反映在骨盖下活动着白色脑浆里,以至于这流动的液体,有时会奇妙地产生一种既想毁灭自己又让别人惋惜的冲动。
白如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江湖豪客一样挺着颈子仰着脑袋,浇饮了下去,嘴角和胸前留下了明显的水渍,又蘸了点白唾沫蓄在嘴角。她瘫软着坐倒在地上,企图用肉体撞击地面,发出一种可以引起丈夫注意的动静。但刘涛的耳朵显然没有土狗机灵。她又顺势踢到了一张凳子,把水杯用力地在白瓷砖地面上一掼。
刘涛推门进来,看见了妻子坠落瘫软下去的身子和她的嘴角与前胸。
“你怎么了?”矛盾升级了。
白如想笑,但尽量克制:“没怎么,我乐意这个样!”
“你没事吧?”说话的人眉头锁着。
“有点头晕!”丈夫已经摸到了自己胸前的水渍,白如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一下干呕,让刘涛魂飞天外。
“你咋啦,你告诉我呀!”
“不用你管!”白如看起来有气无力地,使劲捂着胸口。
“你是不是?”男人的声色里带着哭腔。
“让我死,这次你别救我!”刘涛的心脏像一条烧红了的铁条,被一只巨大的黑色钢锤,在砧板上砸的火星四溅、回声远远。
“快,快,我老婆喝了老鼠药。。。”刘涛当机立断,跑到邻居家。
“别叫人,别叫人。。。”白如既想阻止,却又想多让人着急一会,谁让他不让着自己呢。
刘涛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既想把怀里的妻子狠狠地揍一顿,直揍到屁股通红,又想好好地抱着她哭一场,再扇自己两个嘴巴子。他卷起一床被褥把妻子裹在里面抱住,一脚踹开屋门,直奔向大门外的轿车。邻居已经准备妥当了。
“我没喝老鼠药,谁告诉你我喝老鼠药了?”在颠簸的鱼鳞坑大道上,白如若无其事地说。
“别说话,好好躺着,一会就到了。”
“以后听我的不?”白如坐起,又躺下。
“听你的,听你的,别说话了。”
邻居一个劲加大轿车的马力,很快就开到了县医院的急诊室里。
走廊上,来来回回,都是些推着活动床的护士和哆哆嗦嗦的病号。家属们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玩着手机,有的在刷微信,有的在打消消乐,时间十分难熬。
因为需要做太多高难度手术而戴着高度近视镜的郑医生被急急忙忙地叫来了。
“怎么又是你?”郑医生一下子认出了刘涛。当他又见到躺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悠闲的女人时,虽也发了同样的感慨,却没有说出来。
“喝了多少?多久了?”郑医生的口气不如他的镜片给人以温和的感觉,倒手术刀一样冰冷。
“喝什么?水吗?”白如不以为然。
“你快说呀,你要急死我吗?”刘涛跺着脚板,气血涌动。
白如有时也怕违拗丈夫:“没喝多少,一碗吧,半碗,随便给我开点药就行。”
“药是什么牌子的?”
“嗯。。。猫司令。”
“赶紧洗胃!”郑医生对身后的两个护士下了命令,“别胃出血就好。”
“洗胃?”白如心里一颤,赶紧解释:“不用,不用,我就喝了一点,和没喝一样,别给我洗胃,我受不了!”
郑医生和护士们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39度的温水早早的准备好了,透明的导管在清亮的指甲下拿捏着,要往白如的鼻孔里插。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闹了,我没喝药,我是吓唬你的。”白如见对医生解释不通,转向对丈夫解释,并试图从手术床上坐起来。
护士们听了白如的惊人之语,一起张着眼睛看白如,又看看郑医生,目光来来回回地流转逡巡,拿不定主意。热量流失的很快,温水已经的热度开始下降,仿佛很快就要降到零点,结冰化雪。
郑医生行医多年、经验丰富,一边指挥护士一边说:“管你喝没喝,先给你洗3000ml再说,我这里整天忙得要死,哪有功夫跟你们胡捣鼓,按住!插管子!”
医生来真的了,痛苦的剃刀威胁着白如,她冷汗直冒用力地挣扎,想摆脱磁铁一样吸住她的床板和女护士们不该拥有的力大无穷的嫩手:“我没喝,我真的没喝,我是吓唬我男人的。”
“不管你吓唬谁,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的吧。”
“刘涛,你死了吗?快跟医生说啊,我没喝药!”
丈夫听了妻子的言语,在一旁踌躇不决,看她的样子确实像没事,和上次不一样,可万一喝了呢,也像上次那样。
“你这么折磨我,我回去就和你离婚,我没喝,我真的没喝!”
白如左右摇摆的头被强行按住了,刘涛在沉默中转过了身。
和柔嫩的鼻腔比起来,插进去的软管简直像钢铁一样尖锐难平,而白如的舌头还在做最后的游说:“我没喝,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们了!”
“求你们了,我快死了!”
“我不想受罪了,我不敢了!”
“我错了,我。。。”
拿惯了手术刀的人听力都不太好,白如的话一概被置若罔闻地抛在惨白的天花板上摔碎了。
鼻子里感到一阵刺痛,导管已经从鼻腔穿入口腔,白如的香舌被舌钳拉着,一阵干呕,导管渐渐通过了她的食道,蛇一样往胃囊里钻去。400毫升温水,缓缓地注到了胃里,白如胀的难当,支支吾吾还在想争辩什么。美丽的鬓角已经开始流汗,胸前后背也都流了汗,衣服快湿透了。
胃液抽出来了,郑医生闻了闻,没有异味。
“要不要注甘露醇?”一个护士笑嘻嘻地问。
白如听见护士的笑声,自己也笑了,仿佛躺着的是别人不是自己,眼角流下的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痕,使她粉嫩的脸有一种梨花带雨般的艳丽。这是第二次躺在这个手术台上了,白如忽然对它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