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安庆
读小学时,有一回跟同学起了争执,他猛地推了我一下,导致我后脑勺磕到课桌角上,流了一些血。当时我看到我的衣领上都沾了血,既害怕又兴奋。害怕的是,我担心流血过多会死掉;兴奋的是,我成了所有同学的焦点,他们所有人都吓坏了,包括那个推我的同学,都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里,直到班主任的到来。班主任让那个同学向我道歉后,带我去办公室把伤口处理了一下。
中午吃饭回家,我在灶屋等着母亲回来。伤口那儿已经结痂了,我觉得有点儿遗憾,但衣服上还沾着血,我没有去换。过了一刻钟,母亲扛着锄头出现在灶屋门口,我等不及地冲了过去,“妈,我流血了!”母亲放下锄头,惊讶地看着我。我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扭头把伤口展现给她看。她确认没什么事情后,便说,“换件衣裳,好好吃饭。”
就……这样过去了?我想象中的画面是:母亲应该心疼不已地看我的伤口,问我疼不疼难不难过,然后拉着我去学校找那个同学算帐,不吵个天翻地覆绝不收手……然而母亲并没有,她非常平静地热饭给我吃,找来干净的衣服给我换上。这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而我的失落感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消淡,但并未完全抹去,它像是一个暗痕留存在心底。
我在想如果母亲真的带我去学校找那个同学算帐,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那个同学会不会被骂哭,然后他的家长会不会叫到学校来?老师会怎么处理这场纠纷?算完账后,我在班上怎么跟同学相处,他们会怎么看我?……
我其实很想问问母亲当时的想法,但恐怕她早已忘却这件事了。我只能揣测她当时的想法:“就是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受了一点儿小伤,也没有啥大事,没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大。”事情就这么风淡云起地过去了,而我跟那个同学照旧一起玩。
母亲处事向来是如此,外表看不出什么波澜。有一回侄子发烧,嫂子特别着急,亲家母也来了,她们着急地抱着孩子跑到马路边,想搭上去城里的公交车。母亲却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她把该拿到医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然后才过去。后来问母亲为何这么淡定,母亲笑笑说,“小孩发烧很正常,着急有么用?把该准备好的都弄好,去了也不至于忘了这个忘了那个。”
这些年,家里出过很多事情。父亲的得病,哥哥生意的挫败,盖房子的欠债……一件又一件的来,在电话中她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好些事情,我都是从别人那里才知道的。我问她,她又笑笑,“事情都过去了。有么子好提的?”
她不是一个高兴起来忘形的人,与之相应的,也不是一个遭遇坏事就沉沦的人。她始终在一个恒定的平衡状态,不冒进,也不闪躲,事情来了就去解决,事情解决不了就忍受,日子总归要过下去,人没事儿就好。如果说母亲给了我什么样的教育,我想就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