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郭婷律师的办公室总是这样，整洁、明亮，却莫名带着一丝冷清。
林敏坐在那张深棕色的真皮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她已经三十五岁了，眼角有了细纹，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此刻她的眼睛红肿，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巾。
"所以，您是说您想做一个财产约定，而不是直接考虑离婚？"郭婷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而专业。
林敏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了口气："我也不确定...郭律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声音哽咽，"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答应我会改，可每次都是几个月后又..."
郭婷没有立即接话。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丈夫出轨，妻子痛苦却不愿离婚。她等着林敏继续说下去。
"上周我生日，他说公司有应酬，结果..."林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在酒店门口等了一夜，早上看见他和那个女孩一起出来。"
郭婷递过一张新的纸巾："您有证据吗？照片或者聊天记录？"
"有，我都拍下来了。"林敏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划开相册。照片上，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搂着年轻女孩的腰，笑容灿烂。那是张强，林敏结婚八年的丈夫。
郭婷仔细看了照片，点点头："这些可以作为证据。但您确定不想离婚？"
林敏沉默了。办公室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小杰才六岁，"林敏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能让他没有爸爸。而且..."她咬了咬嘴唇，"我爸妈离婚早，我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有多苦。"
郭婷轻轻点头，没有打断。
"还有房贷，我一个人供不起。张强虽然...但他工资高，至少在经济上..."林敏的声音越来越小。
郭婷放下笔，直视林敏的眼睛："林女士，我理解您的顾虑。但您要知道，财产约定只能保护您的部分权益，无法约束您丈夫的行为。"
林敏低下头，眼泪砸在膝盖上："我知道...我都知道..."
办公室里又陷入沉默。郭婷看着面前这个痛苦的女人，想起自己经手过的无数类似案例。她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职业习惯让她保持了克制。
"郭律师，"林敏突然抬头，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光，"那个问题...可能您听过很多次了..."
郭婷微微挑眉。
"离婚的女人，"林敏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特别是带着孩子的，还能找到一个真心对我、对孩子好的男人吗？"
郭婷愣住了。这个问题她确实被问过无数次，通常她会用"每段婚姻都不同"这样的官方回答搪塞过去。但今天，看着林敏红肿的眼睛，她突然不想再说那些客套话了。
"很难，"郭婷听见自己说，"特别特别难。"
林敏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直白的回答。
"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郭婷继续说，声音平静但坚定，"爱情看感觉，婚姻看价值交换。一个男人能长久和你在一起，必然要从你这里得到他需要的价值——情感、经济、生活支持...而离婚带孩子的女性，时间和精力大部分给了孩子，能给新伴侣的自然就少了。"
林敏的脸色渐渐发白。
"我不是说没有好男人，"郭婷补充道，"只是概率上...确实很难。特别是'毫无芥蒂托付性命'那种关系，更是难上加难。"
林敏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呆呆地看着地板，眼泪无声地流着。
郭婷递过一杯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您，而是希望您能认清现实，做出最适合自己的决定。"
"那...那我该怎么办？"林敏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
"这取决于您最不能忍受什么，"郭婷直视她的眼睛，"是无法信任的婚姻，还是可能孤独的未来？是丈夫的背叛，还是单亲妈妈的艰辛？只有您自己能回答。"
林敏离开律师事务所时，天已经黑了。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她裹紧了外套，站在路边等出租车。郭婷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特别特别难"。
回到家，客厅的灯亮着，但空无一人。厨房里传来微波炉的声响，张强正热着外卖。
"回来了？"他头也不抬地问，"谈得怎么样？"
林敏没有回答。她放下包，径直走向儿子的房间。小杰已经睡了，小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安静。她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眼泪又涌了上来。
"你到底想怎样？"张强突然出现在门口，声音压得很低，"要离就离，别整天哭哭啼啼的。"
林敏猛地转身："我想怎样？张强，是你一次又一次出轨！"
"小声点！别吵醒孩子！"张强皱眉，"我都说了会改，你还想怎样？"
林敏咬住嘴唇，浑身发抖。这就是她的婚姻——冷漠、背叛，却因为孩子和经济原因无法挣脱。
那晚，林敏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她听见张强的手机响了。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然后传来关门声——他又出去了。
林敏麻木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翻看那些照片。照片上的张强笑得那么开心，和在家里判若两人。她想起郭婷的话："婚姻是价值交换..."
第二天是周六，林敏送小杰去上舞蹈课。在舞蹈教室外，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照片上那个年轻女孩，正穿着舞蹈服在教室里教孩子们跳舞。
林敏如遭雷击。原来张强连儿子的舞蹈老师都不放过。她站在走廊上，感到一阵眩晕。
"妈妈，你怎么了？"小杰拉拉她的手。
林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宝贝。去上课吧，妈妈一会儿来接你。"
回家的路上，林敏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她想起自己大学毕业时的意气风发，想起和张强初遇时的甜蜜，想起怀孕时的期待...现在，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下午，张强难得在家。林敏坐在他对面，平静地说："我见到你最新的女朋友了，小杰的舞蹈老师。"
张强的表情凝固了："你...你跟踪我？"
"需要吗？"林敏冷笑，"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在我儿子的课堂上眉来眼去？"
"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林敏站起身，"我已经联系了郭律师，下周去办手续。"
张强愣住了："你来真的？你考虑清楚，离了婚你怎么办？带着孩子谁要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林敏的心。她想起郭婷的警告——"特别特别难"。但此刻，另一种情绪压倒了一切。
"我不在乎了，"林敏听见自己说，"与其活在你的谎言里，我宁愿赌一个未知的未来。"
张强嗤笑一声："赌？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三十五岁带个拖油瓶..."
"闭嘴！"林敏厉声打断，"不准你这样说小杰！"
那天晚上，林敏再次失眠。她打开手机，搜索"单亲妈妈""离婚后的生活"。无数悲惨的故事映入眼帘，但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离婚后我找到了自己""虽然辛苦，但比在不幸婚姻中强"...
凌晨四点，她给郭婷发了一条短信："郭律师，我决定离婚。请帮我准备文件。"
发完这条信息，林敏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未来确实充满未知，但至少，她不用再活在欺骗和自我欺骗中了。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林敏的人生，也将翻开全新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