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诸弟此时惟有识不可以骤几;至于有志,有恒,则诸弟勉之而已。”此文正公与诸弟之悉心劝教,今人所应善察警策也。
一、何谓志者?《说文》:“志,意也”;《孟子》:“夫志,气之帅也”;《鬼谷子》:“志者,欲之使也”。究其所言,当知志乃心之所向,如矛尖最上一点,发轫之机,所向披靡,锐不可当;亦如将往行路,若无方所,安有善终,更谓栖止?此志云大者,为修身道立,经世致用之机先,乃积毫末以成高邈之初;约小者,则为二六时中,用功欲达之境地,不可将往而无方。
照今日白话,“志”便为此人生修行路上各段之小驿,直至最后终点之动机把握。盖因古往今来,欲成真人,道德立并亲民之机,皆不离志,不离此人生方所。若无此归向,一生随波,甘于下流,不知将往何方,岂不悲乎?古语有云“有志者事竟成”,文正公句中先发明此要,指导诸弟,乃至吾等后学来者,不可不察也。
何谓有识?《说文》:“识,知也”,文正公所言,即是当具正知正见,而非邪见邪知。此正知见亦有二种:一者如行路之前,必应先知此路大致方所,兼携南针指引,不至于路上迷失,误入歧途,故此南针谓初门之识。又谓此识何来,则不离读书,不离格物等闻思修学也;二者即吾人行路,已达此行终点,途中虽辗转磨难,历经艰险,然柳暗花明,到底见此路尽头,真实风光。回首用功前事,胸中自有此途全貌,真实不虚。此路途之全貌,已了然于怀,此时自不需南针指引,而可亲作舆图,方便设施,接引后人。借此舆图以喻最后之识,非亲至终点之贤圣所不能实知。是故文正公告诸弟,不可得少为足,亦警惕多知为败之理,行于中道。
此识虽是第二要旨,然其中又分为二,若非亲证亲至,不得知最后真实风光,是故即便见道,亦不可骤几瞬达,当先做上路准备,不离闻思修学,知方所,具南针,再于路上坚持不懈,最终亲至,才能周圆此正知见。有识之事,亦如五祖大师语惠能祖师:“不识本心,学法无益”,盖之谓真识也。
谓之有恒。此中别无他事,只一择善固执,持之以恒,如《楞严经》云“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先有志,明知方所去向,人生有望;再有识,具正知见,南针指引,可远歧途邪路末边事,事半功倍;最后只剩此有恒,配合志、识,路上笃行。
若无此有恒笃行,则志、识终归痴人说梦,无甚实意。尤其今日社会,教育普及,且鱼龙混杂,假多真少,加之学人只求多闻,盲目受纳他家曲解片面之言语,非亲读于圣贤原著,有真修实证,具眼明察,然复又沾沾自喜,自谓博学多识,世难有匹及者,遂迷于名闻利养,伏于我慢贡高,实于阳明先生所言“知行合一”相去甚远,更别论有恒哉?此不正之风甚浓,亦是方所之不正,修身南针之未得,可悲可叹,吾等当不离诸圣教诲,常思己过,改过自新,以此自勉。
此志、识、恒三者,文正公虽只言读书,但修身处世皆在其中。因学之一事,本非局限于书本,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然则此番道理从何而知?必不离一“学”也,兼此方所、南针、不懈之事,周全修身致用之路,其人必当成办三业,谓之大丈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