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的亲人们看这篇文章时,不要哭泣,要开心着,因为我们热爱着我们的外公外婆。
我以为我曾写过我的外公,然而翻翻曾经的qq空间,翻翻其他我曾留下过文字的网站,始终没找到外公的回忆的文章。有他的片段都在回忆外婆的文字里,然而外公外婆本就是一体,谁也离不了谁。
我的小时候几乎都是在外婆家过的,然而这可能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回想小时候,总是想起在外婆家的日子。时间越久,记忆越深刻,反倒是现今的日子过得如流水无痕。
我的外公是个瘦小的老头,但是精神矍铄。走路很快,这点我比较像他。长长的眉毛,有时候会垂下来。头发是软软的,但是一直留着大约两厘米的板刷头。直至过世,他的头发还是黑色的,没有白发。还记得五姨妈当时抚着外公的头发说,die ya(崇明岛上称呼爸爸的说法),哪里看得出来是80多岁的人,就像60多岁。
外公瘦小,怕冷。大夏天晚上睡觉,外婆可以不盖被子整夜吹电扇,我睡旁边半夜扒拉被子盖,而外公睡在另外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白天大家伙穿短袖,他还能穿着长袖衬衫,外面加一件马夹。
外公饭量很小,一顿饭,一个小碗,外公总是吃半碗左右。荤菜也吃得少。后来因为有痛风,豆制品都不吃。有一年外公还得了面瘫还是什么,就是右眼睛睁不开。试了几个方法,最后还是吃中药吃好的。
外公是中学肄业,严格算来,还是我的中学校友,只不过当时因为打仗,学校解散了,读不下去了。他当时每天上下学都走路,还曾看到过飞机摔下来。因为外公的三弟去了南京读书,后来留在南京娶妻生子,现在的子女都在国外。我曾问外公为什么你不出去读书?外公说,要是我出去读书了,就没有你们了。哈哈。
外公后来当了一个会计,在镇上的供销社,那个年代的产物。和我的奶奶是前后桌,然后成就了我爸妈的姻缘以及我的出生。可能外公当会计接触到很多人吧,镇上的人碰到外公,都称呼一声“陆会计”。外公60岁退休,但是又被返聘,最后是在72岁左右才不去的。家里还有赠送的匾额(这个时间我有点模糊。)
外公有锻炼的习惯,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然后走路去到另一个镇,也就是以前工作的地方所在的镇,再走回来。那一条路原本两旁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我也不懂是不是,反正很高大,几层楼房高),夏天走路可以晒不到太阳。我初中时,有一年十四号台风刮过,树倒了不少,最终全部被挖走了。
高中考上大学那年的暑假,特地去外婆家住了一个礼拜,有一天早上跟着外公一起去锻炼。五点半左右起来,跟着外公快走到镇上,在菜市场兜一圈,好多人都和外公打招呼,叫着“陆会计”。那个时候我就想着,外公认识的人真多啊,我以后也要认识那么多人,让那么多人认识我。还记得走回家的时候大腿痒得很,土话说是jia fa nie。有一天傍晚吃完晚饭,外公还带我和外婆出去兜了一圈,特地去我家的房子那边看了一下,那时候老屋的廊下柱子旁,长了很大的,毛绒绒的,叫不出名字的杂草。
外公做家务,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和外婆分工烧饭。外公在灶后面烧火,外婆在灶台边煮饭,烧菜。吃完饭,外公要去擦灶,洗锅,擦布都拿起来了,外婆都会抢了他手里的擦布,让他一边去,让开。外公会笑着让开。
有一年下了大雨,有一间三外公的老屋(被外公外婆堆了杂物的房子)进了水,我和外公乐此不疲地在那里排水,把水舀到盆里,再到外面倒掉。
外公会扎灯笼,有一年小学元宵节要带灯笼到学校去,外公给我扎了一个六角灯,还在上面写了字,好像是元宵快乐还是新年快乐。外公还说,我爷爷的字要比他的好。
外公有每天听广播,记录天气预报的习惯。他有小本本,记录每天的天气,这个习惯我一直没理解。外公过世后,小本本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还记得外公外婆不喜欢晚上住在别人家里,以前请他们到我家,晚上也是一定要回去的,有人开玩笑说外公外婆家里藏着金子。当然外婆更是不会一个人住别人家,因为家里还有外公。就像我妈牵挂着我老爸,不愿意在上海长住陪我一样。
听外公说,他家是富农。小时候不懂富农是个什么概念,后来听我妈说,以前外婆家大河对面的大片田地都是外公家的。现在看多了上海近代历史,想想是这样的,家里有田,长辈开明,才会有钱有魄力把孩子送去读书。甚至读到高中,送去外地。但现在那些田都不是外公家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反正我当时也不懂。
外公有个口头禅,叫“ao ki wo yi”,就是不要去说了。算是语气词了吧。
小时候一个人回外婆家,再一个人回家,要去车站乘车,外公外婆在后面跟着,直到我到车站,能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后来外公走了,只剩外婆一个人。我也不要她送了。回首的时候,就看到外婆靠在门边的身影。
外公能读会写,在那个年代算是知识分子了吧,所以看书看报不在话下。我高中时,看了杂志,会带给他看,还带了余秋雨的《文化苦旅》给他看。可惜那时候我不懂,他想和我讲里面的内容,我却没有耐心和知识去和他交流。我无法知道外公内心是否苦闷,没有人能探讨一些除了生活杂事以外的东西。
外公大概是重视读书的吧。当年表哥考取了大学,外公特地跑到我们家,给我们报喜。我高二某次考试考了全班第二,我妈拿这个让外公开心,后来好像很多人都知道了。小时候,外公还会教一些题,比如鸡兔同笼,虽然我数学没天分,但是这个词比老师教的时候早一些。还有一个数学题,就是25X25,35X35,他教我一个方法,很快就能算出。初中还是小学的课上老师问起这种题,我就直接举手,然后说答案。当然当时不知道理论,只是知道怎么算。老师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是我外公教的。小时候的虚荣心被大大满足了。还有一次也是初中的历史课上吧,老师问康熙的熙字怎么写,抽几个人上黑板写,就我一个写对。老师好像说很多人写不对,我就很得意地说因为我外公的名字里有这个字。
外公外婆惠及我们的不仅是关爱,更是一种无形的财富。就像当年去外婆家同一个镇的朋友家参加婚礼,她的亲戚问起我,我说我外公叫陆熙尧,那个亲戚还会更亲切一点。那种感觉,很多人不会懂。
外公生于一九二一年,弟兄四个,外公是老大,二外公家就在边上一百多米的地方,因为造房子和舅舅表哥家闹了矛盾,所以不来往。二外公走在外公前面,当时外公已经得病,轻易不出门,也就没去。是家里人告诉他的。三外公在南京结婚生子,孩子都在国外,外公还在的时候也回来过,外公不在了以后,有一年回来过,我那年正好从哪里徒步回来,直接回了小岛,见了一面,他的儿子也算是我舅舅给我留了邮箱,还特地写了一下他们家的脉络,可惜,那张纸头不知道给我放到哪里去了,打成的电子版不知道能否找到。据说是十分有出息的一家。最近听我妈说三外公得了阿次海尔默症,哎。前几个月还和姐姐们说起要去南京看看他们。四外公走得最早,据说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苦,自杀了,跳了长江。后来他儿子十分有出息,开了厂,当了老板。拿我姨妈的话说,你开了厂,做大事,姐姐们出去,说这是我弟弟也是光荣的事情。(原话好像比这个说得还好。)
我老爸常说,面对着老人家要笑。我都有点崇拜我老爸了。还有好多记忆,可能在我脑海深处,需要一些开关,哪天被触发了,就会被想起。我想以后想起外公外婆的时候,能开心快乐。这是我们纪念他们的最好的方式。
我一直想把家族里的故事拍成一部纪录片或者电影,作为纪念,无奈没啥技能,只能空想。或者做个家族脉络图,贴上照片,联系方式,以防自己亲戚走在路上都不认识。顺带再看看中国农村社会强大的亲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