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臭菊”开花了,金灿灿的花朵,有些沉重,摇摇欲坠,缀满了整个碧绿的树丛。
没有一个宛若芙蓉一般诗情画意的名字,也没有一个如莲般惹人惊艳的婀娜身姿,更没有那如兰花般幽远深长的韵味清香。可能更多只有那一丛旺盛深绿在熊熊燃烧,更多的是那一朵朵金色阳光在冷冽风中温暖一切,闪耀迷离,恍惚一切。
金色灿烂的花朵,慢慢地从叶子中间探头,从米粒到青豆,从青豆到小球,越来越圆,越来越大。在雨露中被滋润,在阳光中被爱抚,从干瘪到圆润,从圆润到饱满,一层层褪去保护的外壳,慢慢地绽放,从伸手初探,到舒腰行缓,从睡眼朦胧,到目露精彩。围绕着中心的金色花蕊,柔软金黄的花瓣,宛如柔软触手,东南西北不断延展着,如果肯仔细地端详,眯起眼的你,会发现那柔软花瓣细细的脉络之中有一缕缕的金丝在流动。是阳光吧?是阳光,眯成缝的眼镜里,有一枚小小的“太阳”在闪闪发光,柔软的光正不停地从“太阳”处蔓延开来,饱含热量,不停地扭曲弯折着,努力地向周围扩散着。
此情此景,莫不让人猜想,它是不是早已经知道这冬日里的寒冷,缺少阳光的温暖故而把那不断膨胀而饱满的花骨朵当作是储存阳光的容器,努力地一点一点地将阳光压缩,等到了实在压缩不了的时候,也是周围最为寒冷的时候,便犹如烟花一般,轰然炸裂,将所有积蓄的阳光在这一刻绽放,期待将自己贮存着的温暖一一送出。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它不需要太多艳丽的色彩,不需要太多迷人的身姿,也不需要太多的醉人香气,抛弃了所有的荣耀光彩也在所不惜,满树的花,都只为这一刻里的绽放做好充足的准备,极为小心,也极为慎重,因为不单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
我突然想起了老家屋子门口种着的那一片使君子,同样的白日里看似无所事事,却在夜的黑暗戏剧里接续了白昼的盛歌,星星点点的花,宛如天上的明星一般,努力散发着自己,给黑暗带来斑斑点点的光,呼吸之间,也将阳光的温暖静静的传递开来。
我喜欢花儿,喜欢各种各样的花儿,喜欢它们的娇羞可人,喜欢它们的艳丽多姿;喜欢它们的安静祥和,喜欢它们的自由热烈,无拘无束;喜欢它们隐藏着的不被人知的无限强大力量,喜欢它们给予我的温暖感动……正因喜欢,没有混杂任何杂质的喜欢,以至于我无法不用眼光去注视那一步步走过的路上挂满花儿的花树,也没办法忽视那生长在偏远角落旮旯里的卑微花草。我会在它们面前驻足,凝视。凝视眼前的唯美,凝视唯美里流动着的长远,久久不已。
摇动的灿烂金黄在我眼中渐渐模糊,鼻子间飘荡的是青涩的略带微苦的幽幽气息。这模糊的灿烂很熟悉,那悠悠的苦香很熟悉。是那些扎根在记忆深处的“丑菊”吧,是那段灿烂笑容与青涩苦香互相交织着的不可追忆时光吧,让人心生向往,让人贪念横生。
臭菊干枯的枝干是烧火的上好材料,在寒风渐起的日子,折几根干枯掉的枝干,放进挖好的沙坑之中,待火烧起来以后,在抛入泥巴包裹着的红薯,熊熊燃烧着的火光,就像那充满热情,炽烈开放着的金黄花朵,暖暖的温度烫得每个稚嫩的脸颊无比的通红,在弥漫着淡淡的苦味的空气之中,隐隐地窜入了一丝丝,一缕缕的甜蜜气息,那是红薯熟透的味道,如穿了线的鱼钩,钓住了那一张张翘首以盼的脸。风中,臭菊花在阳光中摇曳。树丛沙地上,通红的脸庞在比拼着手中红薯的香甜。是那么的唯美,那么让人留念。
家乡的臭菊仍在,在屋后,在田间,在山野,在河畔。叶色还是那份叶色,墨绿深沉。花还是那份花,依时而来,一树的灿烂金黄。气息还是那份气息,悠悠的青涩,悠悠的青苦。可交织着的欢笑,交织着的缕缕薯香却在一步步向前的道路之上,慢慢成了刻与石头上的永恒不灭,布满了青苔,令人苦求不得,充满遗憾。
也因为如此,我每次遇到一朵花,一树花,一片花,总会驻足,久久凝视。因为在那里面,盛开着我不可再重新拥有一切。
比方,眼前的这一树金黄的“臭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