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的指尖开始透明时，苏清欢正在煎今春第一捧雪水。茶壶是往生殿地宫挖出的青铜器，壶身螭纹与她腕间胎记相契，蒸腾的水汽里浮着三百年前未说完的情话。

"夫人这茶，比孟婆汤还苦。"谢无咎笑着去接茶盏，结晶化的手掌却穿过了瓷胚。苏清欢的赤发突然缠住他即将消散的腕骨，发梢绽开的彼岸花强行凝住他的魂魄。

昆仑墟的月光透过龙血树残枝，在谢无咎心口的青铜鳞上淌成河。苏清欢忽然解开衣襟，露出同样位置的血色龙纹："当年你用逆鳞为我续命时，可想过会欠下这样的债？"

茶汤泼向半空，水雾凝成往生镜。镜中映出他们初遇那世——小将军跪在孟婆祠前，用战甲接住她采药时跌落的竹篓。篓中解毒草沾了龙血，竟在雪地里开成并蒂莲。

"你总说我酿的茶苦。"苏清欢将结晶化的龙角碎片碾入茶末，"却不知最苦的是九百世轮回里，次次见你剜心时的眼神。"

谢无咎的虚影忽然凝实，自背后拥住她。青铜鳞擦过她后颈，竟与守门人甲胄的纹路严丝合缝："那年你嫌合卺酒太烈，我往天河偷倒百花酿，被巡天将追了九重云..."

尾音消散在突如其来的雪崩中。十二祖巫灵胎在识海啼哭，苏清欢的解毒草自发梢疯长，缠住谢无咎即将结晶的心脏。她终于看清那些青铜鳞的真相——每片都是苏砚璃当年泣血时，坠在忘川凝成的相思子。

"夫君可知，孟婆最擅煮什么茶？"苏清欢突然咬破舌尖，将心头血混着泪滴入壶中。茶汤沸腾的刹那，九百棵龙血树残桩同时开花，谢无咎的结晶身躯被花雨包裹，渐渐显出血肉。

茶盏相碰的脆响中，三百年前的弑神阵重现天际。苏清欢却安然斟茶："这次不破阵了。"她指向阵眼处纠缠的命纹，"你看，像不像大婚时的合欢帐？"

谢无咎的银发垂落茶案，发梢与她的赤发结成长结。结扣处生出的青铜芽孢，正是当年守门人甲胄的雏形。他忽然明白，所谓灵胎反噬，不过是苏砚璃留给他们的最后馈赠——以混沌为引，将永恒孤寂酿成同心契。

子夜更漏响起时，谢无咎的最后一枚青铜鳞没入苏清欢心口。她抱着渐冷的龙魂走向忘川，彼岸花海突然让开道路，露出河底晶莹的冰棺。棺中躺着两套嫁衣，衣摆处解毒草与龙血花绣着句新偈："相思莫煎茶，且共星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