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我对西安是抱有极大的幻想的。
这种幻想,最初是源自于一款名叫梦幻西游的游戏。
小学的时候爹妈只允许中午玩一个小时的电脑,那是一个没有MOBA,网络FPS刚刚起步,红警和魔兽对我们来说是大游戏,4399被设成主页,摩尔庄园和赛尔号并行,梦幻西游和问道齐飞的时代。有钱的孩子疯狂的痴迷于各种RPG,没钱的孩子,譬如我,只能寄人篱下,四处借号,暗自筹款,或者一遍一遍的玩儿前20级的免费期。
就在那个时候,我打了一百个大海龟,杀了一万个卷毛虫,费了一个月的艰难险阻,从小小的建邺城,穿过了暗雷地图江南野外,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长安。
那时候人密密麻麻,不开F11寸步难行,大雁塔里随手就能拉到队,双倍经验处一批又一批的人喊着组打鬼,20级的新手忙着刷大雁塔,30级的玩家忙着跑师徒,60级的玩家忙着玩抓鬼,100级的玩家忙着PK,动不动就有土豪烧钱结婚,天上砰砰砰的放礼花。
那是我以为的长安。
小时候爹妈问我去哪旅游,我想了想,说去西安吧。我妈说,过两年就去。
一语成谶,十八岁这年,我站在西安市长安区的土地上,走走停停。
我以为的长安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我以为的长安是三月三日空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我以为的长安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我以为的长安是五陵少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就好像我以为以后的我是银鞍白马,春风得意。
所以我站在这儿,看着灰白色的长安,心里是茫然的。
长安该是黄或红,富贵安适,雍容华贵,光鲜亮丽。
灰扑扑的天,白茫茫的地,村民挂满利益的脸跟你争论,去地铁口要三十还是四十,扯着粗犷而粗糙的三秦口音,热络的跟你拉近关系,然后收两倍价格。
人们走在街上,机械的摆臂,机械的工作,机械的起,机械的睡,时而机械的争论。这好像不是我想象的长安。
很早以前就想写下来这些话儿,题目都想好了,叫《繁荣了太久的长安城》。那时我觉得是西安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的历史意义,厚重的文化压的它太规矩。
后来有一件事儿打消了我的念头,就是我去了趟北京。
眼界所限,之前见过的帝都是天安门,是故宫,是长城,是颐和园,是被精心包装的胡同,是五道口是鸟巢是水立方是西单。上次我见的不是,我见的是居民区,是普通的胡同,是一个普通人生活的普通地界儿。走在街上给我一种错觉,好像是在邢台的街道上。
后来去了杭州,我知道的杭州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是断桥残雪三潭印月。我以为我会被它惊艳,后来我知道了,西湖,归根结底是湖。
我去了上海,我知道的上海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上海,是黄浦江畔高楼林立。事实没错,坐着黄浦江的游船走一周,夜景确实好看,但是高楼底下的阴影处,也有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六层灰色小楼。
后来我就知道了,这事儿跟长安没什么关系,我们总是看着光鲜的那一面,把没去过的地儿,想的太好。
可是我真怀念我梦到的地方啊。我好想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啊。
归根结底,是你对未来的期望太高。
我常常怀念过去,却分不清是怀念过去的人,还是怀念过去的自己,亦或是怀念过去的想象?
我好喜欢悄悄话这个功能啊,他可以毫无成本的让你说出你想说的话,所以你就能毫无成本的听到你想听的话。可惜有的话说的太晚,当年暗生的情愫,如今都成了一笑一祝福。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欣喜于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糟,但也只能回一句,“感谢你的善意。”
感谢当年我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多么好的未来,跑得太快,忘了看看等等身边的人。
小时候最喜欢的作家叫儒勒凡尔纳,上上世纪的科幻作家,文笔欠佳,没有内涵,放在今天算是脑洞奇大。在他写的我最喜欢的一本《神秘岛》里写过一句我觉得挺有道理的话,“凡事先考虑最坏的结果,把剩下的留下当惊喜。”后来我发现我设想的最坏的结果都成真了。
其实过后才发现,也收获了不少惊喜啊。
梦幻郊区,长安城里渺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