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狮子与水牛

每到入冬，我都会买一大捆葱，放在院子的背阴处，以免进入年底，大葱价格指数级飞涨。

家附近原来有一处蔬菜批发市场。下午时间，我去看一看大葱。批发市场生意最旺盛的时间是早晨五六点钟，那会儿城里的小摊贩，各蔬菜零售点都要来进货。下午三点钟，是菜市场休息时间，一进去，基本没什么人，很多摊位半掩着塑料帘，主人在休息。一直走进去，最里边的一个摊位围着几个人，我凑上去瞧，原来是四五个大妈组成一个团，准备批发红薯。

摊主是个小个子，烫着一头卷发，她仰着头，翘着小而尖的鼻子。这边团购批发的几位大妈穿着冬装，看起来都很高大、壮实。

“你们要买，必须拿一整袋，给我一个都不能剩！”女摊主甩着卷发说，这几个女人彼此看了看，点头同意。

“里面有坏的，样子不好的，你们不拿可以，都要算钱的，我只收整袋一百斤的钱！”女摊主翘着鼻子对这几位胖大的女人说，她们彼此对看一看，默认。

“我只管给你们称重，怎么分，怎么算钱你们自个算，我只收总钱数。“女摊主仰着头对她们说，边说边摇晃着头，散在脑后的卷发跟着晃。对面的几位相互看了看，还是默认。

”好，你们选一袋去分吧。”

女摊主一发话，她们都忙起来，几个人拨弄着地上一袋袋码好的红薯，寻找一袋看起来最好的。我也凑上去，问她们：“我也加入你们，行不？”她们同意后，一致推举我上车去找一袋更好的红薯，在她们齐心协力的劝说下，我爬上了旁边的一辆装满红薯的双排座卡车，在她们的指挥下，找到了一袋更满意的红薯，几个人联合拖卸下车。放在磅秤上称重：九十八斤。“怎么不是一百斤呢？”不是说好的一袋一百斤吗？大家又质疑起来，女摊主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定过秤的，只算一百斤。”大家再无二话，开始一人抓一个大塑料袋，分红薯。明显地，她们从袋子里取红薯的手要慢一些，迟疑一些，三两下，红薯分完，我的袋子里装最多。称重后，三十多斤，我付了自己应该付的钱，转而去找大葱。

那天我才知道，红薯的批发价是一斤八毛，市场上零售价是一斤一块五。依此类推，市场上蔬菜、水果的价格与批发价有关，通常是批发价的二倍。比如，某种橘子的批发价是每斤两块，它称重是整筐一起称重，包装也算在重量里面，那么市场零售价通常是四块，或者五块左右。我有一次去水果店买芒果，零售价一斤十五块，因为喜欢它的香味，一家都爱吃，我特意去批发市场批发，一斤七块五，不过我得拿整个小盆里装的全部芒果，好在也就是七八斤左右，不吓人。

批发价是怎么决定的？前几年，街上各水果店里都在卖一种梨，个头稍大，颜色红润，很招人喜欢，零售价一斤五块。这不是本地出产的梨，我侧面听到，这种梨是一位水果批发商从某地找来的。这种梨在当地滞销，梨农正发愁没有收购商，他觉得这种梨销量一定好，就以一斤七毛的价格大量收购，然后买来柳条筐，组织人员包装好装筐运输来，一斤连筐估计是二块五的批发价。

所以，蔬菜水果真正的价格，很多时候不由生产的农民决定，尤其是个体小农户，他们根本决定不了价格，即使他们种植的产品在城市销售很旺、价格很高，也与他们无关。他们辛苦种植的出产，大多时候是保本，有几年稍有盈余，然后会在各种缘由下，遭遇亏到吐血的行情，从此歇业，另谋营生，随后市场因为供应量锐减而价格暴涨。

2019年冬天，超市搞活动，一斤大白菜三毛八，大妈们蜂拥去抢，而当时，在遥远的陕西汉中，菜农在滴血，他们收获的大白菜的收购价是可怜的一斤八分钱。今年上半年，超市里进了大批大蒜，一斤一块三低价销售，大妈们围着蒜堆抢的带劲，平常，大蒜上市季节，本地零售价是一斤三块左右；一块三的价格零售，蒜农最多一斤五毛出售了自己的劳动，我在网上看到，价格低是因为疫情，海外取消了订单，这些成熟的大蒜只好亏本销售。

所以，今年下半年各种农产品价格的狂飙，与种植户长期亏本，减少种植、养殖，造成的供应量锐减有关，但是销售各环节中的推波助澜更点旺了火势。

前几年，我在陕西户县的葡萄园里买葡萄，这里种植的“户太八号”，颜色黑紫，个大皮薄，甜度高，很有名。卖葡萄的女人指着她家对面的一块地对我说：“瞧，这块地，今年没种。”

那块地草长的特别旺盛，完全罩住了葡萄架。

“为啥不种？”我问。

“这几年亏本亏大了，无力翻身，再没种。”

“户太八号”在五十公里外的西安很有名，水果店里一斤要卖十多块，在葡萄园，因为我买的多，十块钱三斤。

2 潜在的操控者

十几年前，，这个小县城的猪肉趁过年，突然掀起一番上涨，涨到一斤最低十二元。习惯了七元一斤，这个价格涨的心理很难接受，一边买，一边埋怨价高。偶然听说领近的天水市，猪肉价格便宜，我趁去天水办事，特意去了一次农贸市场，猪肉价格果然便宜：排骨一斤十块左右，猪后腿肉一斤八块，有两个女子买的五花肉多一些，一斤是七块八毛，还免费切片，她们满满装了一大袋子，两个人合力提走了。我也狠劲多多买，排骨、猪后腿，多省钱啊。

下来和人询问，隔着一百公里的距离，为什么两地的猪肉价格差距这么大，有知道内幕的给我解释，本地肉贩们在带头大哥的领导下，合力将肉价抬高后，定下同盟，只准按这个价格卖，谁都不准降价，原来如此。

不止肉价被操控，这个不通火车的小县城，蔬菜、水果的价钱一样老贵，比天水市要贵，比北京更贵。前年在北京，去超市看了看，菜价真便宜，怪不得，从北京打工回来的人感慨菜价贵。守着蔬菜筐的大妈们可不爱听，也惹不得。你不能在她面前说她的菜贵，北京的便宜，她会直直呛你一顿：”北京菜便宜，怎不到北京买，到这里买什么？”下面咕咕叽叽一通模糊的怨骂。我也被呛过：“天水便宜，你咋个不去天水买。”所以，此后，乖觉许多，要买则买，不买不问，不能有二话。这个小县城里，一个大一些的菜摊，一年利润六十万，不会吓着谁吧。不操控价格，哪来这么好的收入。

3  延长的经销链

一直纳闷，为什么，这个小县城的蔬菜、水果价格比临近的天水市要贵许多？随意询问一些菜贩，才知道，他们主要在天水市批发市场进货。天水市的小摊贩们批发好货物后，直接拿去市场零售，这边的商贩们要花力气、运费转运过来才销售，或者加价批发给零售点。销售链每延伸一次，价格翻番一次。这么延长下去，处于最末端的零售价格自然高。

有些货品的零售，有些地域的市场，不会在销售延伸中不断加码。农夫山泉、康师傅方便面等各种市场上大量供货的商品，除了在景点价格高之外，各地价格基本相同。销售量大，厂家可以掌控自家产品的零售价格。有些地方是全地区统一零售价，早年读游记，有一位大陆的学者，特意买了一种台湾的小吃，她想原产地可能便宜，买了许多，一路背着它环岛旅行，临走才发现，台湾买东西是全岛相同价格，不搞价，惯性思维害她负重背了好多天，才晓得。某天在阿里山上，这里的山顶只有一家小超市，没有小摊贩零售，我特意进去看了货架上摆放的货品，还真的没涨价。

还有一直怀念的高雄夜市里卖的红火的木瓜奶茶，即使马英九点过赞，依然是一杯六十台币。

4 封闭的产品，玄乎的价格

前几年，我经常在附近的一家日化商店里买洗衣粉，肥皂、鞋油等日用品。某天，我见到一位专给日化商店供货的批发商，我很奇怪，他批发的鞋油价格怎么和那家的卖价相同，询问原因，他告诉我，这家日化商店不靠这些小东西赚钱，用批发价零售招徕顾客，他靠封闭的商品赚钱。“什么是封闭的商品？”我好奇地问，看我不懂，他再不愿意详细说，只是简单地回答：“化妆品。”

我后来才想明白，这家店的确生意好，好在卖化妆品，他们卖的几种化妆品牌子只有他家有，其他商家没有，这就是封闭吧。封闭商品的价格，自然谁卖谁说了算。普通的家用日化，还有各大超市里销售的日用品，它们价格透明，不能随意操控，所以零售价格基本差不多。能操控的只能是封闭型的商品，销售渠道单一，点对点型直销，诸如保健品，药品，……等。现在明白为什么保健品、某些药品的价格奇高了吗？

5  反复强化，认可品牌

西北女性最认可的名牌女装是哥弟，阿玛施。这两家店一直雄踞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地段，很多爱时髦的女性通常认为穿这两种牌子的衣服才是范儿。前几年，有一个导游带团在上海，别人询问她，你在上海为什么不买衣服，她说，我还是回去买哥弟穿吧，那里只认哥弟，在这里买不熟悉的牌子，穿回去都不知道，也不认可，不会觉得我穿的高档。为了这种被认可，穿的有品有派，很多女性都在这两家店里逛游，穿了他们家的衣服，会被一眼认出，赞叹：“哇，你穿的是哥弟的衣服！“花钱最任性的一位女性活成了传说，她在天水市的哥弟店里，一次性消费十五万元。

其他商品呢，做好自身的品质及附属包装项目后，广告的投入，都是大手笔地开支，尤其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的广告，一秒值千万，漫天做广告，公交上广告轮番轰炸，无非强化灌输：我是XXX，我是大品牌，我质量高，品质优秀，在行业中独占鳌头，拥有我，你是人人艳慕的成功人士，你是千百万中仅有的人生赢家……。价格呢，也比同等商品高贵。

飞机上，年轻女子们一页页专心细致地研究着机组代销的名牌包包、首饰、化妆品的宣传册，琢磨着选一个价格不高，好看一些的买回去，我就不费心了，眯起眼睛歇一会。

物品有两种天然属性，一个作为商品被估算量化的价格，还有一个是使用价值。作为商品，它在市场上存在这样五种情况：1、价格与价值相当；2、价格稍低于价值；3、价格远低于价值；3、价格稍高于价值；4、价格远高于价值。

消费者，对于市场售卖的商品，有自己的估量，蜂拥在卖场中，筛选寻觅，买贵的，买对的，还是买便宜的，钱怎么花自己支配。但是消费群体在价格战争中永远盲目，被广告宣传牵着走，在价格的波澜起伏中追涨杀跌，永远失败；且经常落入布好的窠臼，乖乖交出藏在家底的细软金银，尤其进各种私立医院，完全听医生的，一通检查下来，兜里的钱全部干净，连一点吃饭钱都不会留下。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数学老师，医院检查出他得了癌症，最多只有两年的时间，晴天霹雳没有击倒他的计算能力。医生要他住院做手术，手术要花费二十万，他问医生做手术成功的几率是多少，回答百分之五十，手术做完后必须化疗，需要花费大约三十万，数学老师又询问，成功治愈的几率是多少，回答大约百分之二十。数学老师算一算：百分之五十乘百分之二十，五十万倾家荡产不过是只有百分之十的几率，这么低！医生还没遇见过这么刁的病人，直接气晕，数学老师扬长而去，我不治了，我才不给家人留一大堆债，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接下来呢，数学老师直到现在还活着，他只是脸色不好，继续上班，下班帮家人照看一家小商店，日子照旧。实际上医院中有些检查与治疗是不必要的，属过度治疗。

今年市场疲软，只会疲软部分群体。看到有人分析，今年疫情影响到物价普遍通胀，大部分市场受到影响，但是高端销售市场没受什么影响，豪车、奢侈品依然在买买买中；本来如此，基本生活物资的通胀影响到的只能是中低收入者，不差钱的人，不在乎这点钱。国家统计局通报，今年猪肉百分之几的涨幅，顶端的人不在乎，但这点小小的波澜，在底层便是惊涛骇浪。只是昨天看到有人发图片说：美帝超市的猪肉，换算下来才三块八一斤，这让我等底层情何以堪，二师兄在对岸咋就整那么便宜呢？

辛琳于2021年2月3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