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作为贾樟柯“故乡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一种似曾相识的冷静克制和绵延乡愁始终氤氲,一如大同上空阴郁难化的天空,绵绵无绝。
对这个时代的一举一动,贾樟柯都入心入耳;对时间的一瞬一恒,他亦轻放心上。
时代,才是他所有作品中永恒的主题。
所以,他的镜头永远聚焦于那些游走于社会边缘的小人物。
是不是因为时代前行飞速,以致于他们无所适从,前方的道路之于他们,只是一座囿其自身的困岛。
在车轮滚滚的时代大潮中,他关注的是,有谁被踩踏,踟蹰不敢前。
被踩踏的都是一些孤立无援的人,像崔明亮、小武、小济、巧巧。
从汾阳小城再到大同,不变的永远那些游走于边缘的人物。
大同的天空不懂逍遥,总是灰蒙蒙一片,一如底下烟尘四起的城市。
影片是贾樟柯对家乡青年生命状态的描绘,在未来一切都不确定的当下,逍遥是一种冷静且自如的状态。
这些整日游走于昏暗歌厅缭绕舞厅,骑驶摩托行走于大街大道上的少年们是否真的逍遥?
这些高唱着“英雄不问出身太单薄”的少年们真的前方坦途?
不论发长过耳的小济、情重老成的斌斌、还是风尘艳丽的巧巧……他们无一不囿于那座困岛,茫然四顾,看不到那盏指明前路的灯光。
也许逍遥之于他们,就是率性而活。
所以小济在舞厅企图接近巧巧,挑战乔三权威,最后一次次被掴掌更像是一种宣泄和表达。
至少他已像不问单薄出身的英雄一样奋力过,痛却无憾无悔。
巧巧俨然一个明星,登台歌唱之时少不了和地方人物互动,但她终究依附于乔三。
纵然她说道逍遥的意思就是想干嘛就干嘛,可她终究不曾像蝴蝶那般洒脱。
那只蝴蝶,只能描绘在镜子上,画在胸口,始终翻飞于心口。
斌斌重情,所以他支持兄弟追巧巧,可他又反对,原因是他看到乔三手中有枪。
他可以不惜代价为远去读书的女友买一部手机,方便以后联络。
可他又是明智,明知道此去一别,两人没有以后。
他和他们一样,同样前路茫然,决心参军,体检却不过,不知最后靠墙高唱《任逍遥》的他是不是心中已有一抹明亮……
影片中依旧不少贾氏特色的标签,除了响彻的歌声,那些一闪而过的电视画面同样宣告着那个奋力前行的时代,随便一个画面都能牵引出一段大众记忆。
中国加入WTO、京城天安门前那一场大火、中美撞机、北京申奥成功……不经意之间,影片交代小故事的大背景。
一个以千禧年为坐标的背景,左端即将步入,右端已然开始。
那是一个犹自奋力前进的喧嚣又令人不安的时代。
片中依旧不少贾氏风格鲜明的长镜头,不论两人同坐昏暗逼仄的空间还是有人独自骑行,在这种持续的不中断聚焦之下,似乎时间都已延续。
犹记得那场车上的戏,巧巧努力地一次次要冲出车门,乔三便一次次把她拦住。
静止的长镜头,十二次阻拦,巧巧从面无表情到默默哭泣。然后含着眼泪跳蒙古舞。
同时大量的晃动的手持摄影使用,如影一般的紧随片中人物,无疑将他们的迷离颓废、伤感失落渲染得愈加氛围。
在警局的那一场结尾的戏,更像是是一次苍白无力的缅怀。
犯罪未果的斌斌靠着墙,反反复复地唱任贤齐的《任逍遥》:
让我悲也好,让我累也好……随风飘飘天地任逍遥……
故事就此结束,但是,故事真的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