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许满满在家吗?”
“三三。”许久,满满穿着一身校服开了防盗门。
“嘿,满满,好久不见!”我看着既有点意外、欣喜,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满满,走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还好吧?”
“嗯嗯。”满满点点头,眼眶却瞬间红了。
“所以,是爸爸生病住院了是吗?傻满满,虽然我觉得很抱歉,自己并不能帮助你什么。但是,说出来,也许你会好受些。一个人扛着这些,会很辛苦的。”我们并肩坐在窗台上,夕阳很美,在我们身上笼罩出橙黄色的光圈。我伸手抱了抱比我高出一个头,看起来很强大,但是实际上很脆弱的满满。
沉默了很久很久,满满哽咽地开了口。
“谢谢三三。我不知道,怎么去感谢你。妈妈让我继续去上学,可是,可是我……我做不到,安心地坐在教室里学习。明明爸爸现在躺在医院里,妈妈急着到处筹钱,可是,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满满,想哭,就哭出来吧。”
满满开始掉眼泪,一滴一滴地,划过脸颊,但是并没有声响。我们就一起坐着,看着天色慢慢变暗。
“满满,我刚刚和我妈妈说好了,今晚住你家。你愿意收留我吗?”
“嗯嗯,当然可以呀。”满满和往常一样,温和地笑着。只是,眼睛肿肿的。
“三三,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傻满满,又瞎说什么?明明你超级棒的!怎么能说自己没用呢?”
满满苦笑着摇了摇头。
“满满~”
“嗯?”
“其实,从学校到你家和从学校到我家……”
“方向不一样对吧?”满满突然有些哽咽,而后又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三三,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和你说了,可是……你会原谅我对你撒了谎吗?我,当时真的很想很想和你做朋友,但我找不到更多的办法,所以,只好……”
“傻满满,谢谢你特地陪伴了我这么久的时间。”我带着哭腔,抱了抱睡在我身旁的满满。“我为什么会不原谅你?只是,你这样做,我会觉得很内疚。你对我,太好了。我却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下次,不能再这么傻了。要不,我不原谅你的。”
“可是,你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呀。”
“嗯嗯,是呀。你也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呀。所以,傻满满,以后有什么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和我分享。因为我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而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小傻瓜,睡觉了吧。晚安!我的小公举!”
“嗯嗯,晚安!”
我看到满满眼眶里含着泪水,微笑着,用力点头。
那天晚上,我以为,一切就此重归平静了。可是,夜里,我却听到了房间外传来了声响,一看身旁,满满不在。也许是上厕所去了吧?我心里想着,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觉。
房间外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难道有老鼠?
“满满,你们家是有老鼠吗?你怕老鼠吗?”我一转身,发现,满满还是不在。
突然,我就慌了。急忙下了床。恐惧让我几乎要奔溃了。
房间里黑暗暗的,只有一点昏暗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四周是我还不怎么熟悉的环境。在这节骨眼上,以前看过的恐怖片和恐怖小说的画面和情节,突然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
我紧闭着嘴巴,深呼吸,努力告诉自己保持镇定,不要自己吓自己。
在厨房的一角,我看到了蹲坐在地上,背对着我的满满。
“满满。”我小心翼翼试探地问着,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惊慌失措的满满回过了头。
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手里抱着零食袋的满满,嘴角还沾着一些饼干屑。
看到确实是满满,我不由地松了口气,“满满,你知道吗?你吓死我了。原来你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吃东西啦?下次可一定要叫上我哦!来,我看看,你吃的什么好吃的?”我边说边走到墙边打开了灯。
满满显然也被我吓得不轻,半天后,才收起了瞪大的眼睛,低下了头。
“抱歉,不好意思,我也吓到你了。这么多好吃的呀。你很饿吗?哪样比较好吃呀?你有什么推荐的吗?”我笑嘻嘻地坐到了满满身旁。
“嗯……你可以看看自己喜欢吃什么,自己拿。我觉得这个威化饼干还挺好吃的,你可以试试。”满满抬头看我,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着零食,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渐渐地,我吃不下了,就边看着满满吃,边和她聊天。
“满满,难怪你长得比我高,原来你可以吃这么多东西。看样子,你还能再长高。我在拼命长个子的时候,也一顿吃很多。可是,也没有你多。嘿嘿。现在吃得就更少了。你真厉害。”
满满只是温和地笑着。可是,眼里似乎悄悄地闪过一丝悲伤,那里面有很深很深的绝望。
那时候,我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后来,天开始渐渐变亮了。
我看了看身旁的满满。一开始,满满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后来渐渐地就慢下来了。我以为,她快吃饱了,就在一旁等着。可是,我看着她吃完了饼干吃薯片,吃完了薯片吃糖果,吃完了糖果,又去洗了一大捧红枣一颗一颗地吃。红枣洗了一捧接一捧,渐渐地,一大袋红枣也没了。
“三三。”
“嗯?”
“我还是觉得想吃东西。”
“你还饿吗?”
“嗯。嗯!”
然后我看到满满突然站起来,跑到了冰箱旁,打开冰箱门,把冰箱里唯一剩下的一袋白面大馒头拖了出来,撕开袋口,开始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
“满满!”我突然觉得害怕,跑过去,一把抢掉她手里的馒头。冻得冰凉冰凉的大馒头,硬邦邦的。
“你要是还是实在很饿,我们蒸热了再吃好不好?”
满满就像一座雕像,呆呆地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站着。
“其实,其实,我觉得,你吃得有点多,我们,先不吃了好不好?”看着满满,我几乎要哭出来地问道。
“呜呜~”满满突然扶着墙蹲下,含着满嘴还未吞下的馒头,开始哭。
她双手交叉,用力抱着自己上臂,浑身颤抖,哭泣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其实我知道,我是不饿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吃东西。整个大脑在不停叫嚣着,想吃东西,想吃东西,想吃一切可以塞进嘴里的东西!其实,我真的很饱很饱,饱得感觉肚子都要炸裂了,饱得感觉都快吐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满满又起身冲向卫生间,开始呕吐了起来。
我在一旁看着她吐了好久,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后来,我看见,她开始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催吐。
“满满!你疯了吗?!”我大声叫着,拉着她的手,不由地哭出声来。
满满停止了动作,然后也“哇”地一声大哭。
我们两个女孩子,那天互相抱着,在厕所里,哭了很久。
再后来,我知道,看起来普通的满满,其实和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
满满长得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她可以吃很多,在旁人眼里,也许她是很喜欢吃东西。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她依旧一直很善良,很友好地对待她遇到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满满,让我很心疼。
大多时候,她总是沉默寡言。偶尔,她会发新动态,但是,我知道,那是只有我可以看到的一条动态。
“因为,只有你,我是可以放心信任的。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安心。我知道,你会接纳我。一个完完整整的我。好的我,坏的我,统统都接纳。”满满就这样轻柔地对我说,依旧是很温和地微笑。
“走啊,我们逛街去。”
“走啊,我们一起去图书馆。”
“走啊,我们一起吃饭。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宿舍没偷藏零食吧?”
于是,我总是很主动地跑到满满面前,约她一起做各种事情。希望自己,能够和她一起战胜那个,在她脑子里一直叫嚣着想吃东西的恶魔。
我看了看衣柜里刚刚整理出来的秋装,不由地微笑。和她去逛街时,就说,都没看到喜欢的衣服好了。反正重要的是,和她一起出去走走,买衣服什么的,才不是重要的事情呢。
以前,总是她在放学后等我,然后,再绕路假装和我顺路一起回家。
那现在,就让我假装我总是忘记吃饭,刚好没人陪吃饭,拉着她一起好好吃饭;假装总是很嘴馋,把她有的一点点零食都统统收刮走;假装总是很臭美,需要买新衣服,需要她陪我一起逛街好了。
谁让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