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一时

Erik考虑了很久怎么才能自然地提起话头而不显得奇怪。不过，下一次他与Charles在图书馆时，他等到Charles一心一意地看进了面前的书，却没有用上精心准备的转折语，反而脱口而出，“那么你觉得Janos有多辣？”

至少，他觉得自己做到了语气随意。

“嗯？”Charles漫不经心地嘟囔。过了一秒，他才恍然大悟，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我的天，请告诉我我们不是又要来一遍这个。”

“这个？”Erik说，胃里不安地搅动。

“Janos那回事。”Charles说着，挥了挥手。“我不觉得我受得了再来一遍，Erik，我真的不行。你要是真喜欢他，那另当别论，但现在这样就是犯傻。”

Erik心中涌过解脱感。“噢，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我已经忘记他了，别担心。我的意思只是……那个，泛泛而言。就像之前说的从一到十分的标准。我只是觉得好玩。”

“你的意思是你想保证自己仍然是他们中最好看的。”Charles不屑一顾地说。Charles那么快就得出结论，让Erik【有点儿】受伤，但这总比另一种可能好——Charles直接看穿他的计划，当着他的面嘲笑拒绝。“Janos有个性，额外加分，所以我给他打七分或者七分半。”

“真的？”Erik问。哪怕以他的标准，Janos也相当热辣。

“嗯嗯。”Charles说，已经重新埋进了书中。Erik在打开的笔记本上乱涂乱画，假装在做笔记，实际上在检验他的两个数据点。客观来说，Janos是Erik交往过最帅气的男生之一。假如他都不到八分，Erik却是十分，那么这很可能意味着什么。假如Charles是认真的、但对他不是那种喜欢，那么他不会仅仅为了安慰他的自尊而虚长他的分数——另一种猜测更有可能。

他需要更多数据。他绝对需要更多数据。

接下来的一周他都在设法收集数据。他尽可能地保持随意，但他不怎么擅长旁敲侧击。Charles至少容忍了他的问题，似乎觉得这是某种荒唐的实验。

“Armando呢？”第二天早餐时Erik问。Armando正在食堂对面排队。Erik从来没跟Armando约过会，但从客观角度来看，他认为他是他们朋友中Charles之外最辣的一个。“从一到十分。”

“Armando？”Charles问道，早上喝的咖啡还没生效，他还迷糊着。“呃，九分吧，我觉得。”

……比Erik预期的高。好在Armando一直跟那个烦人的金发新生好着，不会在Erik制定出进攻计划前看上Charles。

第二天，他们要去百货商店，穿过院子去停车场时，Erik朝他的前任之一点了点头。

“你觉得，呃……他，”Erik问，“那个，呃，去年春季学期的，名字很怪的……”

“Telford？”Charles问，“你知道，我觉得我很有礼貌地没有评论过你选择的男友和你厌倦他们的频率，但是你竟然真的【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一到十分。”Erik说。

“六分。”Charles立刻说。

这分数似乎有点儿刻薄，不过Erik翻了翻白眼，马上将话题转移到了购物清单——主要就是薯片、蘸酱和酒精饮料的原料。

两天后，他们在休息室里打一场即兴的电子游戏比赛，两人蜷着身子，醉醺醺，困腾腾。Charles马上靠在了Erik的肩头，这在他们的互动中100%正常，但却仍然使得Erik脉搏加速。Erik喝高或者磕嗨的时候总会变得有点儿骚，现在他喝了啤酒，又过了两个星期的禁欲生活，舔上Charles裸露喉咙的冲动可不容小视。

他拒绝。他有计划，差不多吧。他需要更多的数据。

Hank正在《光环》（Halo）游戏里吊打Armando的男友。Charles和Hank年初交往过一段时间，Erik突然想起来，用Hank和Moira做他的实验数据点再好不过了。

他挠挠Charles的头发，吸引他的注意力。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已，跟Charles靠在Erik肩膀上舒服的呢喃声毫无干系。

“你觉得Hank怎么样？”他问Charles，“一到十分。”

Charles哼了哼，睡眼朦胧地望了一会儿Hank。

“Hank很符合我喜欢的类型。”他告诉Erik。他抬起头望Erik，Erik再次提醒自己，他有【计划】，他的计划可不包括在学生休息室里、在所有朋友的围观下、在沙发上扑倒Charles。“大概九分？从个人性格来讲，我觉得我们做朋友更好，所以他的辣度要降一分，我觉得。”

Hank那么……呆。Erik又看了看他，用挑剔的眼光。说真的？Charles就喜欢那种类型？高个儿、纤瘦、深色头发的变种人书呆子男生？

好吧，好吧，哇哦。也许Erik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待见Charles喜欢的类型。而且，如果Hank是因为做朋友更好才减了一份，那Erik的整整十分该怎么说？

除了Hank，Charles高中交过一个男友和一个女友，去年的书呆子夏令营也交过一个女友。但Erik从没见过他们。Charles交往过的另一个人Erik【倒是】认识——Moira。大一的大半时间，他们都在交往，Moira现在仍是Charles在Erik之外最好的朋友。

“Moira呢？”他问。

“Moira？”Charles重复道。“Moira绝对十分，她很漂亮。”

他还没笨到指出她是人类，他已经受过很多次教训了。于是他说，“那你们俩为什么分手？”

Charles耸耸肩，又往Erik身上靠了靠，打个哈欠。

“我们看上眼了，在一起很快乐。但我们不怎么相爱。我们都知道不会长久，最后认为只做朋友更好。”Charles说。

“哦。”Erik说。Erik和他的男朋友、哪怕是高中的男朋友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Charles整个谈恋爱的方式都跟Erik不同——据Erik所知，Charles跟他谈过的每个人都还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他有时候还会给高中女朋友发短信，用聊天软件GChat跟只在暑假谈了一个月的女孩聊天。奇怪。

Charles跟Moira分手时他也觉得奇怪。她消失了几个星期——吃饭什么的时候她还在，但购物和其他几次活动她没有去——然后就回来了，她和Charles表现得跟之前一模一样，只是不接吻了。Charles和Hank开始约会，她还开他的玩笑，Charles表现得若无其事。

不过，Erik多少能理解她为什么得了十分。他对女人从来不感兴趣，但他看得出来美不美，Moira是个大美人。她还颇为风趣——讽刺又毒舌——而且不在乎别人说什么。Erik没有很多二代普通人朋友——他也不想要——他也不会说他和Moira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他尊敬她。她似乎也尊敬他。几周前Charles生病卧床几天，Erik……可能是彻底昏了头吧。他不敢离开Charles，慌慌张张，略有惊吓，每天打电话都给妈妈求助。真蠢——Charles只是感冒，在床上躺了四天左右就【全好】了，但Erik害怕，害怕病情严重，害怕Charles出事自己却无能为力。第三天Moira来了，把他拉出房间，逼他洗澡换衣服。她保证呆在Charles身边以防万一，保证Charles一醒就给他打电话。回想起来，她可真酷。当时他讨厌她，因为Charles可能需要他，她却逼他离开。

这一刻，他想起Charles生病最后一天时他感到的解脱——所有恐惧一扫而空，代之以筋疲力尽。他累得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他爬到床上，跟Charles一起看《捉鬼敢死队》（Ghostbusters），抱住他紧紧不放，直到内心彻底落定，相信Charles终于好了。

他记得Charles几天来第一次洗澡后头发的气味。他记得自己心想Charles真好闻，头发和皮肤摸起来都那么柔软洁净。

Erik……也许应该早点发现自己深深地爱上了Charles。

收集完可收集的Charles前任们的数据，Erik将下一周专门用来点检自己所有的前任，至少是他还记得的前任。他忘了要旁敲侧击，只是努力回忆他们的名字，设法得到Charles的回馈。

刚开始，周一午餐时，Charles还觉得有点好笑。但到了周四的晚餐，他开始烦躁了。

或许是因为Erik谈过的人多得不可胜数吧。这一周他忙得很。

引起Charles怒火的人是Byron。Erik什么都还没说——但他真的记得Byron的名字，而且Charles肯定看见了排队等披萨的Byron，还有他的白色长发和黑粗框眼镜。

“你觉得……”他们坐下来，Erik开口问，但Charles打断了他。

“Byron六分！除了Janos，你从来没跟六分以上的人谈过恋爱，因为你找的都是一连串没有特色的普通帅气的潮男，他们除了崇拜你就没有其他个性了！”Charles厉声说。

Erik的第一反应是自卫，厉声呛回去——不是因为他在乎Byron或者其他人，而是因为Charles似乎是在侮辱他。他忍住了马上就冒到嘴边的反驳（【我永远不会跟六分男交往】），但只是勉强，只是因为他也相当惊讶。他见过一百万次Charles生气，但从不是……呃，这么刻薄。有点儿恶毒了。哪怕是对他不喜欢的人，Charles也从没有这样。

而且，Erik虽然不同意Charles的结论，却不能反驳他的论据。但他差不多就是那么想的啊，如果他们不是超级辣、床上活儿不好，那他为什么要跟他们谈恋爱呢？他们又没有别的好处。他又不喜欢他们。

这么一想，听起来真是挺糟糕。但Erik不那么想，不太同意。只跟他喜欢上床的男生交往并没有什么错，而且他也不需要他们做别的事，因为……

因为……

因为他一直都有Charles做别的事，不是吗？别人谈起另一半时谈的事情，Erik从来没跟男朋友做过——都是跟Charles。于Erik而言，他就是一切。自从他们相遇，他就是一切。他根本没法想象另一个人做类似的事情。

“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傻瓜？”Erik皱眉望着披萨，说道。

Charles迟迟未答，他抬起头来。

“我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我爱你。”Charles说。他敷衍的官腔太明显，Erik虽然有许多心事，也不得不笑起来。

“我今天晚上不想跟他们出去玩，”Erik说，“我们呆在你房间里看点什么吧。”

“行。”Charles说，轻易地笑了。Erik仅仅是看着，胃里就一阵翻滚。Charles就是一切。Charles从来就是一切。Erik不明白自己怎么愚蠢至此，这周以前竟从没有想过他【真的】可以成为一切。

今后不会了。现在他知道了，他要行动了。只等他想清楚到底怎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