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那个黯淡无光的黑夜,它诞生在一户寻常的人家。
经历了生死煎熬,跨越了六道轮回,对于它来说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褪去了虚伪的浮华,挣脱了名利的束缚,甚至甘愿做一只卑微的狗,也要履行它前世的夙愿——唯一一个为了她的愿望。
前世
他的贩茶商队在崎岖的官道上艰难的行进着,阴沉沉的天给他的脸上涂抹上了一次厚重的色彩。
尽管行前已求上天保佑过,可雨还是不识趣的来了。
但他深知此行绝不可耽搁,毕竟他是以“诚信”才在江南激烈的茶市竞争中闯出了一片天地。更何况,这是他收到的从商以来最大的订单,一旦迟疑,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就这样,尽管他临行前染上了风寒,可他依旧亲自运送这批货物已显诚意。
如今适逢大雨,他的病情已然又加重了几分。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个寨子,他竟多了几分内疚,这更让他无法就此停歇,于是强忍着身与心的凌迟举步维艰的冒雨前进。
也许是他生命的劫数,也许是老天故意发难,当他路过山寨那颗老柳树时便摔下了马,瞬间失去了意识。
六年前,他刚满十八岁,是当地一个颇具才气的俊朗男子却生性叛逆。她是他父亲至交的女儿,也是他从小的玩伴,生来便是个宁静美丽善良的女子。在他们刚出生时,双方的父亲就为其私定了终身。这件事,从小就烙在了两人的脑海里。
她大多数时间都是陪着他的,只想以自己的方式去关心他照顾他,而他却不曾为她付出一丝一毫。
有时他竟认为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对于她关怀的话语,他总是置若罔闻;她为他烧饭烫到了手,他却笑她笨手笨脚;她看他学习时愁眉紧锁便请求同她出门散步,他竟说:“呆累了,你自己去吧,没看我忙着呢?”
她是善良的,从不会去怨恨他,日复一日她总以阳光的心态承受着一切。就这样,在他们十八岁那年,他成了一个固执自私的男人,她却沦为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子。
后来,他以考取功名的缘由离开了寨子,她知道,他是任何人都无法牵绊的,可父命难违他无法推脱便只能找到这个借口离开这里。
临行的那天,他慷慨激昂的说:“如今父母离世,我也要去考取功名了,整个家都得靠我,我们没拜过堂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夫妻的名号,你等不到我就去嫁个好人家吧。”她沉默了许久吞吐的说:“你这样认真,一定可以为祖上添光,我又怎会不等你回来呢?只求你能想着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那孤零零的柳树旁怅然若失。
世事无常,他两次科考全部落榜却无意间对运营茶叶这门行当产生了兴趣。自幼饱读群书的他对经营丝毫不陌生,五年的打拼,他已是颇有名气的贩茶大户,也有了自己的妻子,但他确是全然忘却了她的承诺。
如今,这棵刻印了时间痕迹的柳树旁,正是女子这六年间不断守望他的地方。这次,她等到了……
他睁开眼时已是次日黄昏,她如往常一样坐在他的身边容颜尽显似白纸般的憔悴。
“我的茶呢?我的茶在哪?”沙哑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她心痛的说“别担心,在院子里呢,郎中说你要休息。”他掀开被子,话也不说就要走。她难堪的拉住了他问:“别这样好么?就休息一天还不行么?”他冷冷的说:“它们,我付出了一切,不要拦我。”
天空翻滚着血一样的云雾,低沉的气压像是要屏住万物的气息,杀气腾腾的寒意在此刻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声喧嚣。刚冲出门外的他畏惮了,问身后的她:“村寨怎么了,怎有如此不祥之兆?”她显然也是有些诧异,接着惊愕的说:“可能山贼已经进寨子了,我们得快离开这里。”他怒气冲冲的说:“那我的茶呢?”还没等他们定住脚步,两个山贼已经冲进了院子大喊着:“你出来吧,你的那些伙计我们老大照顾的很好,只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她拉着他走到后门,将马牵给他说:“快走吧!跑出寨子,落入他们手里你死定了,我有藏身的地方。”他虽有几分焦急却无话可说。
他刚跨上马,两人就冲进了后院,她竭尽全力的阻挡着,大叫着,突然一把利剑刺透了她的胸膛。
他蒙了,掉下了马,发了疯似的咆哮着冲了回去,拿起了放在门口的槁棒失去了理智。
接着,他硬生生劈死了两个山贼,血浸湿了她素雅的霓裳,溅透了整个黄昏。
他痛哭的抱着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弥留着的她吐出几丝话语:“我喜欢你,六年我虽有些遗憾但如今也已无悔了,来…….来世我还想……陪…”一滴苦涩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渗出,洒落无情的人世,她独自迈入了轮回。
他背着她跨上了马,离开了山寨。一路上他追溯着二人一起的过往,竟说不出她喜欢的东西,只是记得她养过一只棕黄色小狗,想到这儿,他甚至觉得自己连狗都不如。
骑到了一片渺茫的山野,他下了马把她抱了起来,忏悔着自己欠下的无法偿还的债,于事无补。
他陪了她两天,然后亲手把她埋在了这片荒野。回到家的他也已是病入膏肓,在病痛中他大喊:“来世若是能偿还这六年,做狗我也无憾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忏悔着对她犯下的过错。
他死了,带着对自己的怨恨。
今生
痛彻心扉的怨念使他无法放下前世的束缚,五百年,他终于等到了轮回。只是他今生只能以狗的身份回到她的身边。
它诞生的那年,她已是十岁的姑娘了。容貌依旧似水般的清澈,性格依旧那样的善良、宁静。她为它取名“小狗”,每天都陪着这只棕黄色小狗玩耍,它虽有成人般的心智,可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陪她。
她为它作了个小棉袄,给它喂自己吃的东西。每一次它都百感交集,好想表露自己的心声,却也知道使劲的摇摇尾巴然后依偎在她的脚下。
也许,这些就是它应得的惩罚。
每次她去上学,它总要送她出村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它只能呆呆的观望,正如前世在那颗老柳树旁她等候着他一样。
对于她的要求,它从来就是顺从的,打滚、跑步、跳跃、摆尾,它满足着她自己能给予的一切,它清楚,今生也许只能为她做这些了,尽管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女孩一天天的成熟,他却一天天的衰老。毕竟它在今生只能陪伴她六年,期限就快要到了。
逝终
它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到来了,如往常一样的平静。
早上它将她送出村外,差不多用尽了它的体力。
守望了她几个小时,它才踉踉跄跄的站起了身,回家的路途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可它撑过来了。
回到家后,它叼起了她为它做的棉袄,艰难的跑到了村后一片很少有人问津的田野,因为它不想让她因目睹它死而悲伤。
在那最茂密的花草丛中,它倒下了,枕着那件温暖的棉袄踏上了轮回之路与她再没了交集,此刻它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甜甜的泪水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跨越了两世的难舍难分,终随着它的逝去终结。所幸的是他完成了自己前世的夙愿,尽管她什么都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