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还是要谢谢你，还是会惹你生气，还是很爱你，母亲节快乐。

不知道她是第几次说老了以后要和父亲去养老院安度晚年，每次在提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她总是眉眼不抬，平静的说：“我们早就想好了，以后啊，你们谁家我们也不去，就去养老院图个清静。”

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是在外婆住进养老院的第一个月。外公离开不到一年，外婆执意要从三个舅舅家搬出来，一定要自己单独生活。少年不经事，永远不懂生活里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多么的残酷和冷漠，我也只是以为性格好强的外婆不愿意接受自己年迈体弱的事实。尽管在多数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外婆还是把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住进了养老院。她打电话来说，你外婆年纪大了，她想怎样就顺从她的意思，不要让她受委屈，我们以后也要像你外婆一样早早的住进养老院，这样你们姐妹也心安。我意外：“不跟着我们才会受委屈，反正我不同意你们两个住养老院。”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原来真正的委屈不是在这个世界上闯荡的时候外人的欺负或者轻蔑而是在至亲的人面前变的一无是处，就像一瞬之间毫无理由的失去自己的所有价值，成为了拖累。

她是害怕终有一天她和父亲会成为我们的拖累，然后被我们一个个厌弃，过着委屈的日子。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制度下，他们会想，那些有儿子的老人也日日生活在会被遗弃的惶恐之中，何况是他们两个只有宝贝女儿，在刚刚走入知天命的阶段就一点点把不安渗透到一字一句中。他们不安到选择在自以为没有能力承担责任的时候主动退出。这些道理，是在她一次次重复以后要去养老院的决心中被我慢慢察觉到的。她一次次的强调，:“以后我和你爸谁也不拖累，那时候你们都会有自己的家庭，怎么会有时间顾得上我们。”

我明白她的用意之后不再吱声，可能还是因为长这么大，惹她生气，让她不开心的次数比较多，才会让他们这么没有安全感吧。越往人生深处走，越觉得欠她的多，尤其当她说出我对你们最大的要求就是做好自己的事，在我们老的时候表现的积极一点，就可以了。

“表现的积极一点”仅此而已了，没有说一定要在供养我们这么多年之后带给她一个幸福的晚年，没有说以后我们就是依靠，这些应该听到的都没有，只是需要“表现”。这句话听完之后我如鲠在喉，她接着絮絮叨叨的说，“大学毕业之后不要着急找工作，研究生还是要读的，让你姐你们两个在以后再多些底气和机会，这样你们几个都幸福了，我和你爸也踏实，其实说实话，你们几个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害怕你身体不好，害怕你听不进去我们的话，害怕你迷迷糊糊的就走错了路。”我耳朵开始发烫，知道这么多年让她在我身上操了太多的心，做事不走心让她生气，脾气倔强让她难过，自以为是的让她不安，还偶尔会觉得她偏心，其实到头来想想，腰椎突出让她两鬓斑白的是我，听到说哪里不舒服让她寝食难安的是我，把没流过几次泪的她惹哭的也是我，还总是高枕无忧的让她养活着，我在最应该好好爱的人那里像是一个十足的吸血者，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生命。

这些无意或者是因为不懂事对她造成的伤害，在她那里因为母性被渐渐的忘却，在我的生命里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不能够理解是何等狂妄的我竟然在某一瞬间可以将人心伤害到撕裂，可偏偏她又是最无力反击的一个人。我应该承诺什么吧，可是又应该从哪里承诺呢，说会好好爱她，会好好养她，她从来不喜欢我们说些空口无凭的话，我只能希望她不要怕，不要怕，像好多好多幸福的父母一样，一点一点随着时间老下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