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叮铃铃铃——”我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按停了闹钟。难得这周末双休,昨天不是关了闹钟吗。等等,闹钟?钟?有手机傍身,我已经好多年不用那玩意儿了。我抱着被子,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五秒的呆。

宽敞明亮的房间,陌生但是让我感到舒适的陈设。我直起身,拉开了窗帘,阳光照了进来。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庭院里的三棵树,还有片小花坛。

我重新躺下去,我一定是在做梦。是的,我就是在做梦。我不仅仅是在做梦,我应该算是还在工作。

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初,关于“浸入式体验”,其初步发展的成果,已经能稳定地向市场输出。当人们不满足于只是干巴巴地看着投影画面,3D电影出现,从视觉效果上把二维画面拉向三次元。技术不断进步,人们迈出的下一步是VR。这种有些简陋、体验感极其一般的设备,在那个时候炙手可热,主要是在游戏领域发挥它的作用。

记得我小时候,就特别羡慕能在家里玩体感游戏的朋友,总是跑去哥们儿家蹭游戏玩。这东西,玩个一次两次是玩新鲜,玩多了就会觉得也就那样,甚至有点不太舒服。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问题,有一次在连续玩了一个半小时《我的创世神》——一款当时很火的沙盒游戏——把早饭连带午饭吐了个干净之后,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晕3D,极限是一个半小时。

像大多数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一样,我普普通通长大,报过补习班兴趣班,身负着爸爸妈妈的期待,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在我二十二岁那年,我从大学毕业,进入了先前实习过的公司,顺利成为了我们家的第三头社畜。其实,能够进入自己一直感兴趣的游戏行业,累一点也没什么,累并快乐着,尤其是看到自己参与制作的项目受到玩家的欢迎与好评,熬的那些夜在心中就能稍稍宽慰。

最近听说研发部那边把“浸入式体验”的概念做出来了。研发这块儿,我是个外行。这次的设备,听说比起以前的VR实现的是质的飞跃,是货真价实的浸入式体验,但是一直以来技术方面比较难突破,所以它才“概念”了这么长时间。把魔法才能搞定的东西变现真的很不容易,但是只要实现了,就是对现下主流娱乐方式的换血大变革,不仅仅是娱乐,可能其他某些方面的问题也能多一种解决方式。

太神奇了,我找到了研发部的朋友,旁敲侧击地问设备测试的事。

“交钱,给你玩儿。”

“嘿嘿。”成了,之前被借去研发部战略支援,没白忙活。

“这周六吧,这周六测试。”

我几乎是搓着手等周六到来,这么多年了,虽然我的游戏技术让人感动,但是完全不影响我对于游戏的热情。周六早上,直奔公司研发部办公室。

“来了啊。走吧,去实验室那边那间活动室。”

“行。”

我跟着朋友走去了活动室,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长得像大号头盔的东西。

“王组长好。这设备可以马上开始测试吗,还需要做一些别的准备吗?”

“小安来了吗,不用准备了,可以直接开始的,挺方便的。现阶段还没加入操作系统,只是体验,这套有嵌入学习型人工智能分析系统,它能捕捉你的想法,自动生成你心中所想的画面。只是我们需要实时监测你的反应,需要你穿戴一些另外的仪器,我们想搜集一些用户体验数据。”

“好,可以。”

我点点头,走过去,坐进那把看起来躺着很舒服的长椅上,戴上了头盔,除了有几处地方稍微有点硌之外确实挺舒服的。他们在我手腕,小臂等地方安置好了监测仪器,这阵仗搞得跟老式科幻电影里面那些改造人实验一样。

“可以了,开始吧。”

我眨了眨眼睛,感觉除了设备启动时微微的震动,并没有什么别的变化,我打了个呵欠,该死,昨天晚上睡太晚了,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困了。等我再睁开眼睛,就是开头了。我跟穿越进了平行时空一样,睡了一觉,然后被闹钟叫醒。

我摸了一把被子,又摸了一把床,再摸了摸我自己。天呐,太真了,和传统与空气斗智斗勇的那种交互方式相比,这个效果体验起来也太爽了吧,直截了当,没有延迟,100%真实,100%参与感。研发部的兄弟们是把平行宇宙造出来了吧。

我跳下了床,决定出去四处瞧一瞧,挺好玩儿的,工作一整个星期了,就当放松了。

我走出去,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啊,这个房间是书房,好多书啊,我大致扫了一眼,好多都是我曾经列进书单但是因为时间原因一直没机会读的。我随手抽出了一本,翻开,里面居然是跳动的像素块儿,再打开一本,还是相同的结果。哦,这样啊。

我关上了书房门,顺着楼梯下了楼,客厅旁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客厅的地毯上趴着两只狗,在那里打盹儿。一直是金毛,另一只…另一只是…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是托托,是的,我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是托托,绝对是它。

它耸动了一下耳朵,见我来了,一边吐着舌头哈气一边朝我跑过来,和记忆中的样子完全重合。

“托托,托托啊。”

我轻轻唤着它的名字,它依然像从前那样,见到我会扑到我的腿上,会围着我转。

“托托,对不起。”

托托和我亲近,但是它不听我的话,我喊它的时候它只会背着耳朵回头看我一眼,然后跑开。但是我有肉吃了我不会让它只吃骨头,骨头有什么好吃的,我会偷偷喂给它一块肉。它不听我的话,就那一次,它特别听话,我一叫它的名字,它就回头跑过来了,钻进了爸爸准备好的口袋。我最后一次见它,它不再朝着我奔奔跳跳地跑来了,它转身跑开了,我叫它的名字,它没有回头,我追着它,追着它,看着它窜进了草丛,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我最后一次见它是在梦里。它没有怪我对吧,它明明来找我告别了。

我蹲下身子,看着它棕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一些陈年的感慨涌上心头。我拍拍它的脑袋,“走,咱们出去转一转。”

院子是很简单自然的风格,白色栅栏,绿色植物,不同颜色和种类的花儿,一架秋千,后院是两棵杏树和一棵桃树。我向往这样子的生活很久了,一个人,两条狗,能吃饱喝足,再溜溜弯儿,看着潮起潮平日出日落,多么舒坦。但是我不能,我得吃饭,我有房租水电油米泡面需要对付。活下去这件事挺平衡的,你拿你的时间换资源,然后活下去,繁琐也好疲累也好,大小是个目的。就这种日子用来放松还好,长久下去反而失去了它的意义与魅力了。

我打开了前院大门处的栅栏门,走了出去,把门带上。唉?托托呢?没跟过来吗?我回头,看到三棵树,一片花坛和一栋高两层的楼房。刚刚采下来的那朵月季花儿又长回枝头,我跑回房子跑进客厅,托托和那只金毛伏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打盹儿。

楼上的闹钟响了,为什么声音那么大那么吵,眼前的色彩虚化成了满世界的像素块儿,越来越亮,最后一片白光。我闭了闭眼,再一次睁开,就是一个黑洞洞的头盔壳子了。

“小安醒了。小安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脑袋闷闷的晕晕的,四肢有点麻,可能坐在椅子上测试的时间稍微有点长。

“我,”我动了动胳膊腿,“我喝口水缓一缓先,有点晕。”

喝完水我又瘫回椅子,我朋友正在旁边电脑上操作着什么。

“王组,这次进行了多长时间呀。”

“两小时四十三分钟。”

没想到花了这么长时间。我把刚刚遇到的状况交代了一遍,他们做了记录。

干完这个,我就搭地铁回公寓了,顺手点了一份外卖。折腾了一早上,累,饿。

今天还是有收获的,我没想到我能见到托托,能再一次摸摸它。我边吃饭边回味着今天这次很不一般的体验。又想起了老早之前看过的一条新闻吧,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年仅十岁的女儿,通过传统虚拟现实设备,她再一次看到女儿抱着泰迪熊站在她面前对着她笑,她泪流满面,她泣不成声,她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穿过女儿的身体却无法抱住女儿的肩膀。她只是一位失去了女儿的悲惨的母亲,徒劳地抓着空气,痛哭流涕,她只是想再抱一抱女儿和她讲完最后一句话,她只是需要一个有效的发泄口才能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要是她能以今天这种方式再见一见女儿,或许会幸福一点吧。

谁知道呢,我快速地扒完了饭,略过了这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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