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了,路上的行人们加快了脚步,扬起的尘土将不远处的城墙遮蔽的若隐若现,伯利恒角楼上的瓦片因此也折射出温暖的橙色。城内的喧哗声隐约可闻,各种饭菜香味却像蚊虫一样,时不时扑到近前。
罗马首任皇帝奥古斯都时期,帝国版图空前辽阔,天下太平,国势昌盛,他时近晚年,雄心壮志大多实现,便颁布谕旨,要普查全帝国的人口,以载入史册。各族各邦的人口要全部到所在籍贯处报名注册,违者严惩不贷。那时的犹大地居住着四百多年前从波斯回归的犹太人后裔,也照例要各回家乡注册。
城门虽看似近在咫尺,但山路更加崎岖,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回看坐在毛驴上的年轻妻子。面纱后她的目光如湖面上的晨星,无声而温柔。他对她笑笑,转身继续看路,三四百里的旅途,从北往南,一路走过了山谷和荒漠,终于要到籍贯地伯利恒了。他心里一直着急,步子却是丝毫不能加快,十几天来所有的同路人都超过了他们,现在天马上又要黑了,晚上的旅店如何着落呢?他尽管祖籍显赫,可是自己却没落到偏远贫瘠的北部山区做木匠,城里他举目无亲,又住不起豪华的客店。
她双手轻轻托住腹部,丈夫缓慢的脚步和温顺的毛驴让她放心不用抓住鞍子。十几天的颠簸却让她对腹中的胎儿仍感到愧疚,胎儿已经足月了,随时可能临产,这十几天的颠簸委屈了他。可他时而好像在睡觉,时而又踢踢她,似乎告诉她不用担心。她又看丈夫,他消瘦了不少,额上流下的汗水在满脸的尘土上留下道道沟壑。
她不由再次想到十个月前那个冬日,她正在独处,一个陌生人突然接近她,对她说:“蒙大恩的女子,我问你安,神和你同在了!”她心砰砰乱跳,不敢回应,等着对方接着说下去。那人又说:“马利亚,不要怕!你在上帝面前已经蒙恩了。你要怀孕生子,他要为大,称为至高者的儿子,主上帝要把他祖大卫的位给他。 他要作雅各家的王,直到永远。他的国也没有穷尽。“
那人走后,她从来没有接近过男人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她凭着直觉知道怀孕了。父母知道了怎么办,未婚夫约瑟知道了怎么办?周围的乡亲知道了怎么办?惶恐之下,她单身南下,来到犹大一个山城,跑到亲戚伊丽莎白的家中,因那人走前告诉她,伊丽莎白虽然年纪老迈多年未孕,但作为兆头,已经怀孕六个月。伊丽莎白见到她,第一句话就说:“你在妇女中是有福的!你所怀的胎也是有福的!” 她由此得到了应证和安慰,便住了三个月,直到伊丽莎白将近临产。回家后,她隆起的小腹还是被眼尖的妇女们注意到了。流言蜚语慢慢传开,直到有人告诉了未婚夫约瑟。
日头落山了,山地的空气陡然料峭起来,手牵毛驴的约瑟总算在城门关之前进到了城里。走了几天的山路,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妻子过去几个月承受了太多,风言风语传遍了家乡,她却毫不申辩。约瑟听到她未婚先孕的消息时,虽内心刀割一样疼痛,却不想公开羞辱她,只想找人暗中推掉婚约。却在一个晚上梦到天使对他说:“大卫的子孙约瑟,不要怕!只管娶过你的妻子马利亚来,因她所怀的孕是从圣灵来的。” 约瑟醒后照办了,举行了婚礼,娶了马利亚,却没有和孕期已重的她同房。
天黑透了,初秋的夜晚已袭上了寒意,城内到处是喧闹的行人,各个窗户都投出快乐的烛光。偌大的城内,他一家家客店问过去,居然都客满了,他们便不能安顿下来,更不能吃晚饭,胎动却频繁了,羊水突然破了,濡湿了鞍子。马利亚疼得不由呻吟起来。绝望中,他央求最后一个店主。那店主看到眼前的情形,问他们是否可以在马厩内委屈一个晚上,天明后再作计较。他看看妻子,只有这个选择了。
夜沉了,城外的牧羊人们守着篝火取暖,注意看一颗闪烁的大星低悬在城上,他们正在纳闷,突然有陌生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他们说:"不要害怕,我带给你们关乎万民的大喜消息,今天在城内你们的救主诞生了,他就是主基督。这是给你们的记号:你们会看见一个婴儿被包着躺在马槽里。"
他们马上起身进城,很快就寻见了那婴儿。那驴子卧在外面已睡着了,那年轻的妻子疲惫地靠着草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安睡在马槽里的孩子。在马挤来挤去的马厩内,那是唯一一块安全,干燥和清洁的地方。那丈夫仍然忙碌着,把全部的外套都盖在妻子身上,打扫着地上的马粪,又不时的看孩子有没有醒过来。那婴儿却是安详的熟睡着,仿佛睡在最舒适的摇篮里。那些牧羊人问这对夫妻:“恭喜你们的孩子,他叫什么?”
约瑟和马利亚对视一下,笑了,他想起了之前天使告诉他们给孩子起的名字,便回答:“他叫耶稣。”
夜深了,牧羊人们早已离去。约瑟和马利亚终于睡去。在伯利恒东北的荒漠中,却有几匹骆驼仍在不急不慢的跋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