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阁楼惊魂
复生脑子“嗡”的一下,还没开口说话,秀莲已经转过身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再生,半响才说:“不会让你入赘做上门女婿的,是我嫁给你。但是,我还有一个弟弟没结婚,家里房子也没修,所以,你要帮我家修房子。”
复生真没见过这么直截了当的女子,见面就这么直接了当地说话。这么有信心认定自己就会顺从她的意思?再说自己都欠了一屁/股债,哪里去找钱帮她家修房子?
“又不是喊你一个人挣钱哈,我弟娃一直在外面打工,工资也不低,你只是起个辅助作用。还有就是,你肯定比我弟娃能干,可以帮我们家全面把控一下。”秀莲像看透了复生的心思,但也确实是个爽快人,心直口快地说。
但复生实在有些反感这婚姻还有附加条件。
“你如果不乐意,我也不勉强。”秀莲看出复生的不悦,热情稍减,瞬间又自信满满:“凭本姑娘的人才,要想找个满意的人嫁了,一般不会倒找!”
复生看眼前这个女子,真疑心她不是农村女娃,甚至比见多识广有着丰富生活经历的少妇还泼辣。自己难得见到这么豁达开朗的女孩子,便问:“你好大的年龄哦,这么厉害?”
“嫌我老?我是有点黑,但那是做活路遭太阳晒的,如果不干活不晒太阳,其实我皮肤还是白。”秀莲把衬衣袖子挽起,裹在衣袖里的手臂果然白白嫩嫩。
看复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臂看,秀莲把袖子又迅速放下来,接着说:“我比你小一岁。你属狗,我属猪。猪配狗,不做都有。”
把我了解得这么清楚,连我的属相都晓得?复生不敢小看秀莲。
秀莲看复生似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过来挨着复生,慢慢说:“我妈是洞孔垭那边的人,和你们家挨得很近的。我爹给人下货,车子倒过来把我爹压死了,赔的钱只够安葬我爹。我妈本来就有神经衰弱的毛病,这下更加严重了。但只要说到我和我弟娃的婚事,都不得发疯……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到你能干得很,说你自己挣钱修了几间大瓦房,就想把我嫁给你,想喊你帮我分担点,也给我弟娃修房子娶婆娘……你愿意吗?”
复生看秀莲的眼角有亮光,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想自己这样负债累累的人,怎么就成了别人眼中的“救星”?也不敢隐瞒,把自己被九月逼债以及眼前的窘境,都一五一十地对秀莲讲了,末了讪讪笑道:“我沟子(屁/股)都还在沙坝头,要让你失望了!”
“我有啥好失望的?”秀莲伸手拢了拢短发,苦笑一下:“你再苦还有爹还有妈,我呢?爹没了妈又有病,还有个弟娃,但是我有手有脚,我至少养得活我妈,也嫁得出去……”
复生鼻子猛然一酸,想不到这个青春阳光的女娃娃,这样小就要为整个家庭着想,而自己呢?不事农不知农还在内心轻农,成天想的就是挣钱修房子挣钱还帐挣钱娶老婆!地里田头的庄稼什么时候过问过?
父亲虽然暴戾,但如果没有父亲种田梨地,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自己坚持抱着“无商不富”的思想,总是认为“种田挖地”不是自己该做的事,哪什么才是该自己做的事呢?做生意是赚钱快,但生意也不是可以天天赚钱的啊!
“你想啥呢?吓倒了?”秀莲碰碰好久不说话的复生。
复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秀莲,答非所问:“我……我和你去你家?”
“你愿去就去,不愿去就不去。”秀莲已经看出复生很为难,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也可能不适合你,我一个埋头种地的人,浪凯会奢望成为生意人的老婆呢?”
复生心里对秀莲的好感渐渐多起来,但还是没有勇气去和秀莲一起为不曾见面的“小舅子”修房子,自己修房子的欠款现在都还没有还清,如果又增加了一份负担,那自己是否承受得了?
“不过,我看你还是去一趟我家吧,我妈在你身上寄托了太多希望。你去让她看看也算了了她的一个心愿,这也算帮我的忙,好么?”秀莲有点乞求的眼神,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干脆,让复生心里一动。
复生想,还是去秀莲家看看吧,这牵儿挂女的寡妇,确实也不容易。
在路边的代销店买了饼干水果糖和两罐麦乳精,又拿了一盒蜂王浆,复生把自己打扮成真正上门去拜望老丈母娘的“新干儿子”(女婿),和秀莲一前一后到了家。
秀莲的妈一点不像疯子,殷勤地给复生煮饭,陪复生摆龙门阵。都是摆的秀莲的爹死得如何如何惨,死了之后又给她托梦,要她把一双儿女拉扯成人,还不准她改嫁,说她只要对自己儿女不好,就要把她抓去当“替死鬼”。
复生听得毛骨悚然,想走,看秀莲到家就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有点像她娘穿的,忙里忙外,一点也不像还不到二十岁的大姑娘,倒像养了几个娃劳动惯了的农村妇女。
再看秀莲把赶场穿的布鞋脱下来,拍打得干干净净,挂在楼底下的柱子上,那一双鞋子像一对可爱的双胞胎,静静地看着复生,复生的心就像要被那挂鞋的钉子钉住一样。
一晃天就黑了,秀莲妈欢欢喜喜地留复生在自己家住,这已经是把复生当成了干儿子(女婿)了一样。
秀莲家只有一间房,复生只好被安排睡在楼上,母女俩睡楼下。
农村人穷,都有用竹篙做楼的习惯,一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时间久了还容易朽断。
复生在黑咕隆咚的阁楼上,想着从没有见过面的秀莲父亲可能就曾经睡在这张床上,再想着那老头被车撞死的样子,心里“砰砰”直跳。然后又想自己已经在开始蒙哄这个死人的老婆,心里怕这被秀莲妈说得活灵活现的冤魂来找自己做了“替死鬼”,心惊胆战,极不情愿地走向竹篙楼上的床。
煤油灯下,复生晃晃然看见蚊帐后面有东西在动,愈想愈怕。
脱裤子的手马上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蠢蠢欲动的蚊帐后面,脸上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渗出来,又不好意思喊楼下已经吹灯睡觉了的秀莲母女。
僵持了一会,复生只好用脚去试探,哪知不把脚伸过去倒还罢了,脚一伸过去,那动静愈大,还好像有声音。
复生绝望地想:“真是死人有灵啦!这没见过面的‘老丈人’对自己哄骗他的老婆不满意,要抓自己去作‘替死鬼’,今晚此命休也!”
再想这“死老头子”真是可恶,自己都还没有决定是否和秀莲好与不好,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跑起来装怪了?要是自己将来和秀莲真的走到一起,但又无暇顾及那没见过面的“小舅子”,你凭在看不见的阴间法力大,不是随时都可以来“修理”我么?
你死的冤不冤,我浪凯晓得呢?我今天来你家“上门”,真的没有起一点坏心啦!你看我不是给你老婆买了东西,还陪她说了一下午的话么?
正胡思乱想的复生,看蚊帐后面的东西居然朝自己爬过来,还不断发出声音!
哎,你这死老头看不起我还想要我的命,真是可恶!
阳世的人都还说“生意不成仁义在”,你这个死鬼为啥就这样武断?看我龚复生可能帮不了你儿子,给你家修不起房子,你就要来要我的命!我龚复生都是“十沟子(屁/股)的帐才还了九沟子——-还欠了一沟子的帐”,你为啥就这样不讲情义地要置我于死地啊!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复生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一不做二不休,一脚猛踢过去,蚊帐后面的东西立时尖叫着反扑过来。
蚊帐后面果真有鬼?
但鬼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啊,不是鬼,是魔?!
不管是魔还是鬼,反正是秀莲的爹来抓自己当替死鬼来了!
魂飞魄散的复生跳下床就向楼下狂奔,哪想到还没有脱下来的裤子滑到屁/股下面,再顺着大腿掉下来,缠住了双脚。复生一下子绊倒在竹篙楼上,一只脚猛地踏出去,踩断了竹篙,整个人跌倒,腿被卡住。
动弹不得的复生直觉得那鬼已经扑过来,要啃噬自己的颈脖了。
魂不附体的复生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口中惊天动地大叫起来:“鬼来了!哦,是魔鬼来了!老丈人变成魔鬼来抓我来了!”
秀莲母女俩被复生嘶声力竭的惊叫唤吓得不轻,抖抖索索了好半天,才惊恐万状地掌灯上楼。看复生光着一个白嫩嫩的屁/股,三魂丢了七魄,真的像被鬼撵来了,全身整得灰巴隆怂的。
秀莲妈拖过一根棉花杆,高举过头,大声喊道:“你个死鬼,也不看看是哪个,你就来找他。这是要帮你儿子修房置屋娶婆娘的干儿子哆嘛!”说罢光着的脚在竹篙楼上使劲地跺。
“咣嚓——”
伴随着尖叫,秀莲娘又踩断了一根竹篙,“嘭”地一声,一条白花花的大腿插在竹篙中间,半个屁/股漏了出来,那一头杂乱的头发立时披散开来。
“鬼啊鬼啊,鬼来拖我的腿了啊——”秀莲娘的声音朋瘆人得很。
秀莲手里的煤油灯差点摔了出去,光着的臂膀在黑暗里起满了鸡皮疙瘩。
“这么怪啊?爹的魂真回来了?”秀莲都要被吓哭了。
强忍着往床上一望,家中老母鸡蹲在床中央,扭着头惶惶不安地看着复生和娘。
气不打一处来的秀莲顺腿踢了复生一脚:“哪有鬼嘛!你才是鬼!”冲过去一把抓住老母鸡,口中骂道:“鬼鬼鬼,你玛啥子鬼!”把鸡随手一扔,刚好扔在还在尖声嚎叫的母亲身边。
秀莲娘刚要举手捧头,忽然看见是家中的老母鸡,才想起这鸡这几天正在打抱,气急败坏地把抱鸡母提起来,狠狠地朝楼下扔去,正好扔进楼下尿桶,鸡扑腾几下淹死在尿桶里。
复生还在鬼哭狼嚎的声音让秀莲娘恼羞成怒,马上翻脸不认人,指着复生大骂不止。
秀莲看复生提着裤子,终是难堪,又气又好笑,拖起复生扶起娘,麻起胆子在半夜里把复生送回燕子山龚家。
当然,复生也不用再犹豫,本来勉勉强强的“相亲”顺理成章地泡汤。
从此以后,复生看见鸡都怕,更是连鸡肉都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