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肉与灵

“那就这么说定了,您先下定金吧。”

从背后看去,电脑荧光下男人瘦弱的轮廓,刚巧融入暗的剪影。夜已经浓得很深了,黑色的窗帘阻隔了一切明亮的东西,逼仄的墙壁挤压着他的呼吸,肺变得紧迫起来。键盘快速地下降又弹起,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一下下敲击着男人的心脏。

对方发来消息,表示愿意立即付全款。男人笑了笑,紧绷着的背微微放松,窸窣声过去,他盘好腿,佝偻在荧幕前。

“不用这么着急,尾款事成之后再打给我也是可以的。”

此时电脑右下方的数字已经跳到1:00,网站交易通道开启的时间。这个点,好孩子们都睡了,剩下一些在白日光明下蛰伏着的蛆虫,正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在收到200元到账的通知后,他清除掉网页的浏览记录,熟练地在地址栏上打下网址。这个网站只针对VIP用户开放,平时也不做宣传,只有少数资深圈内人知道。而且被包装成了色情网页,如果普通人不小心误入了,一开始就会被登录页面的千元会员开通给劝退。

男人一手撑着脑袋,一手随意操控着鼠标,时有不时拿起啤酒嘬上一两口,瘫坐在椅子里,一副惬意的样子。他现在的状态和半年前已大有不同,第一次观摩的时候,虽说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趴在马桶上干呕了半个小时。

黑色页面,排版干净,没有赌场交友广告。

无数个精心命名的马甲下,是无数张狰狞着的面容。他们绞尽脑汁用最吸引人的文案发帖,挑选出得意之照作为封面。利用围观者的同情心理,或是兽欲。

越是名贵的品种,叫价越昂贵。但不分价位的残忍,圣母一般仁慈地降临在了这些竞拍项目的主角身上。

恐怖片之外,世界上角角落落,每时每刻都上演着18禁的血腥镜头。

光是看着静止的照片,都能够听到它们已出口的尖叫。刨去的双眼,空洞洞的眼眶像是另一种深渊。它们每一个都毛发高耸,耳朵后背,甚至没有耳朵,没有毛发,没有皮。牙签或是更可怕的异物穿刺着它们的四肢,剥夺着为了活下去而作为警示的痛感。

粗暴,或者假装暴力美学主义的粗暴。

“狗娘养的小子,真会搞啊。”

评论留言大多不堪入目,在辱骂的外衣下,句句都是夸赞的心。

起初男人会因为薄弱的自尊受了刺激暴跳如雷,后来他总觉得挂在末尾的夸耀,足够充盈他空荡荡的内心。在寂静的凌晨三点钟,他抱着充实的心和钱包,都没洗净十指上的血气,就这么滑进香甜的梦乡,沉沉睡去。

洛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一觉她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接连几天的高强度加班,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难得体验了一把超出常规睡眠时长的经历。看到手机显示十四点整的时候,她一下子翻身而起,浑身的骨头都响了一通。

起身太快,血液来不及反应,头晕乎乎的,眼前发黑,摸了摸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洛荀找了一圈,没看到王想的踪迹。餐桌和厨房都光溜溜的,没有什么剩下的能充饥。

一拍脑袋,她才想起昨天快转点的时候,王想推门进来说今天要和男朋友约会,叫她自己解决午饭。那时候她正想企划想得焦头烂额,王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完全没听进去。盯着账户上的三位数余额考虑了数秒,她叹了口气,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把面。

冰箱冷藏拌好的肉丝放了有几天,再不吃也要馊了。企划还要再审一下……洛荀端着锅去接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转来转去。正双手端着重得不行的锅冲向灶台边,门突然“砰——”地打开了,狠狠撞在了玄关的墙上。洛荀被吓得回了神,锅里的水撒出去了大半。她回过头来,看见王想怒气冲冲地把包砸在沙发上。

“怎么啦?我的小祖宗?”洛荀边问着,边把锅放回原位。蹲下来擦着地上的水渍,心想一定又跟对象有关。让王想这么头大的,除了那只宝贝猫橙子,就是男朋友了。

“别说了,他忘了今天是520了。”果不其然,洛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做好了听她逼逼赖赖一个小时的准备。洛荀刚准备随便附和两声,王想又开口了。

“他还让我给他买单!礼物没有就算了,连钱也没带!今天可是他把我约出来的,从七点钟就开始催催催,问了好几次,也不约好时间,什么都要我安排。”随后是一阵沉默,也许她想思索一下其中是不是真有什么政治性错误。洛荀刚探头出去想看看,就被一声脆响吓得脖子一缩,又被一声粗口吓得脖子又一缩。

“操!”王想忍一时越想越气,把高跟鞋甩了出去。

“这是又要吃软饭了,你别再纵容他了,范醒不是什么好人。”洛荀好不容易插上一句,王想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确实,橘子也不喜欢他,一见面就挠他。让他帮我带点吃的拿个快递也不情愿,脾气上来了还要凶我……”说着说着王想气得通红的面颊上滑下了黑色的眼泪,为节日画的精致眼线就这么溶解在了泪水里。

“唉,我想不通你喜欢他什么,要我早就分了。小想,我一直觉得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你们俩在一起的,一个大男人,第一次见面就遮遮掩掩……”洛荀被闺蜜哭得头都大了,想起了王想一连串的委屈,经不住多说了几句。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收不住了。

“你妈的说什么呢,洛荀!你都没男人喜欢?就连之前好不容易有个什么……钱老板?还不是看不上你?天天粘着人家,人家完全不搭理……”说了一半,王想像是漏了气一样,声音渐弱了,连扬起的眉毛都垮了下来。脸被血液冲红了,她张了张嘴,又开口道:“我还想不通橙子喜欢你什么呢。你给我的猫下迷魂汤啦?她怎么就跟你亲?”

两个人一下子都噤了声,合租房突然安静下来,呼吸声变得吵闹。她们逃开彼此的眼睛,把目光散射到房间里,却同时僵住了身子。

太安静了。

橙子不在。

王想的猫失踪了。

一切的责任,全落在了在家中独自睡得昏天暗地的洛荀身上。

肮脏的交易需要夜色的掩护。

凌晨一点钟,网站通道准时开放了。这个网站经营了有六年了,交易方式也变得五花八门。一开始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常规交易,后来衍生出多人竞价、直播拍卖、或是线下交易。碰上出大笔佣金的老板,很多猎手会依据老板的指示来进行线上操作,出价不错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进行线下近距离演示。

当然,买裸猫不买套餐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生意来了,不会有人傻到拒之门外。

往往在发帖一周后单子才会增加,但这只橘猫很快就被金主整只拍下,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不是猎手该考虑的事情。他只要抓到这只猫,敬业地把它的角角落落无微不至地拍下来,供一众看客挑选即可。

今夜忍着困意发帖是个明智的决定,他从没钓到过这么大的鱼。这只猫被站内知名中介看上了,经由那个人手的货物,价格都会翻上五倍不止。今晚以前,他还以为这个中介只是存活在谈话里的传说。

看来对方相当中意它,一只中华田园猫拍出了布偶的价位。行事果决,并没再多砍价,五分钟内就直接敲定了订单。如果有什么让他为难的,就是对方提出要面谈,因为是同城,希望他能自己把猫送来。

入行也有半年了,这似乎是违法的事,他一直小心翼翼,没有把这些东西带入日常生活中去。网络中如鱼得水和现实生活举步维艰的自己,像是两个人,他努力维持着二者微妙的平衡,没有把中间那层薄膜撕破。而今日,金主的一句话,就要让他的两个世界相融了。

他没法拒绝,因为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王想已经五天没有和洛荀说话了。

自从橙子失踪后,整个租房的室温都下降了两摄氏度。洛荀起初感到受伤,认为不说话让彼此冷静冷静也好。但照这势头,她预感沉默会永无止境地延伸下去,只要她们俩还共处一室。

从前都是王想主动来道歉的。当主动方丢到了洛荀这边的时候,她才察觉到打破寂静原来是这样难的一件事。不只是尴尬和脸面的问题,洛荀也不清楚自己在别扭什么。到最后拖到了周末,都没有人开过口。

虽说洛荀因为王想的口不择言有些难过,但她还是感到愧疚的。橙子走丢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真要有人来承担责任的话,也只有她了。王想很细致,家里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洛荀醒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等等……如果这样的话,密室中猫是怎么出去的?难道它还会开窗不成?

思及到此处,洛荀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虽然并不怎么期待在这里看见它,她还是打开了那个网站。

成为会员已经三年,这些惨绝人寰的虐杀方式,她早已习以为常了。现在她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滑动鼠标滚轮,却没有看到和橙子相似的猫。距离失踪已经过了五天,也许她来得太晚了,它早已命丧黄泉。隐隐的,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向上攀升,直达头顶。

“橘猫”、“中华田园猫”、“胖”洛荀开始搜索关键词,却没在品类下找到橙子。对方可能是个老手,对于品种不昂贵的猫,他们会弱化这个方面,去强调猫本身的优点,达到高价卖出的目的。

洛荀想了想,立即在一个十天前的帖子里找到了橙子。

对方写着“穿白袜子的小胖仔”,发贴人ID是“无猫能逃”。奇怪的是,所有的照片洛荀都觉得眼熟。大多数的背景都做了模糊处理,然而她在最后一张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小立柜。这个立柜现在还摆在她的床头,就在她的右手侧。

滑动滚轮的手指顿住了,洛荀迟疑了一下。随即摘下眼镜,微眯着眼向屏幕靠近。无疑的,所有照片的拍摄地点都是在这间租房里,甚至还有她的房间。看来很多照片都是从王想的朋友圈扒拉下来的,但还有一部分,好像从没见她发过。

对方标价两百块,看来王想的爱也就值这么点价。

再喜欢也没有人珍惜,不论是橙子,还是范醒。

王想那几句话,到现在都没从脑子里出去。

除了几个来砍价的,底下的评论寥寥无几。洛荀从不买猫,她是线人。给一些“大老板”推荐猎手,帮扶像这样子毫无名气的卖家成为圈中网红。毕竟虐猫是不怎么体面的营生,很多人出名之后,就开始淡圈了,不出两个月就会销声匿迹。不过她工作太忙,眼光也挑,像这样的人一个月有一个就不错了。

近日,最大的客户钱爷正在催她拉生意。洛荀思忖片刻,把无猫能逃推给了他。对他来说,这个猎手的猫简直毫无特色可言,但也许钱爷会对猎手本身更有兴趣。最终橙子还是会落在洛荀手上。

这种小猎手,钱爷一般是给钱资助,一切的帮扶都交由洛荀管理教学。本身是不必多花精力,线上扶持即可。但为了确认一件事,敲定定价后,洛荀假借钱爷的名义,把他约了出来。

“五月三十号,上午九点整,落山咖啡厅靠窗角落见。”

“希望你能给出足够的诚意。”

当事人小猎手很紧张。

他回头看了一眼橘猫,它正蜷在沾满猫血的笼子角落,看不见脑袋,估摸着是已经睡着了。想来这种安逸维持不了几天了,几个小时送走之后,它的死状与自己无关。在这些老板手中,最后的结局,可能比在自己这儿任何一种套餐都要可怕。

准备出发了,捞它出来的时候在手掌里挣扎个不停,叫嚷着,胳膊和胸口四处都是爪印。指尖接触到的温软毛皮,让他感到难捱,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喉结滚动。他微微张开嘴抽着凉气,一鼓作气地把它塞进了猫包。没有一只猫在他手里会不挣扎,就算是认识他的,也是一样。

“那时候他打我,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快感?”背上猫包,他脑子里兀地有了这样的句子。

猎手来到落山,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要见的人。这家店里,只有他们两人戴着帽子口罩。猎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为了诚意二字,他还特地剃了胡子。第一次面基网友,尤其还是这样的大客户,完全没有经验,现在他有些后悔没戴伪装了。

气氛一开始有些尴尬,他认错人了,把戴着蓝色口罩的男性当做了中介。旁侧的女人一直抱着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恭维。但实际上男人是老板那边派来的监督,当时场面僵得他头上都冒汗,幸好那女人没有计较,打几个哈哈,这事儿就过去了。

没出半个小时,很快一切事项都谈妥了。一开始决定猫让中介带走,做一些检查。谈话结束的末尾,蓝口罩突然接了个电话,口气毕恭毕敬的,挂断后立即改口要提前领猫。女中介好像很诧异,但还是应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三个人说着“合作愉快”与彼此握手,猎手其实并不想和女人接触,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做了做样子。那女人大概是一下子被自己的颜值折服了,就这握手的空档来贴近他的耳朵。

“你真是单纯得可爱啊。”说罢还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口罩。

猎手笑着点头,应着“过奖了。”,目送着他们走出咖啡厅,不想把喝了半杯的拿铁浪费,决定坐一会儿再走。站起来,又坐下,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开始发黑,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扭成了一个漩涡。

最后她好像还说了两个字,他没听清。

这两个字在脑子里搅来搅去,终于甩了出去。

是“范醒”,猎手的名字。

王想已经半个月没和洛荀说话了。

洛荀觉得她好像在躲着自己,大半的时候都关在房里。很神奇的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人,竟然能够几天都见不着面。如果不是在饭点能够看到她丢出来的外卖垃圾袋,洛荀可能真当她已经猝死在了屋子里。

不知道什么原因,猫现在还扣在钱爷那里,拿不出来,但有自己的话在,肯定能够保证安全。洛荀总觉得,只要橙子回来了,自己和王想的感情就会回到当初。到时候带着橙子,买一个蛋糕回家,保证能好。王想最喜欢吃甜食,特别是落山的招牌蛋糕——辉夜。只是太贵了,她们很少的时候会买,总是留到彼此过生日的时候才吃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一个辉夜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个。

洛荀一直在等着钱爷的动静,想不到的是,王想失踪了。

一整天都没有看到王想丢垃圾出来,整个家里寂静无声。这间租房隔音不好,但凡有点动静,就算是关着门,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但从前一晚开始,就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洛荀心里隐约浮起不安。她来到王想门前,耳朵贴上门板,除了窗外的鸟叫声,什么也没有听到。迟疑了一下,她还是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咚”敲了一声。“咚咚”两声。

洛荀敲了三次,还是没有人应。她试着轻轻转动了把手,又轻轻往前一推,门开了。

下一秒她就僵在了原地。

整个房间,除了床上,没有一个空位。全被贴满了便签、照片、打印的截图。洛荀每晚都会看到的那些,死状惨烈的猫的照片,以一种清新的方式贴在墙上。拥挤着,不分彼此地重叠在一起。底下甚至还有王想和自己的合照,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在猫的血舌与肠子之间,有一张截图。以这张截图为中心,向四方射出的,是用油性笔画出的四个箭头,直指向橙子的照片。而所有的笔迹走向,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叉。对方承诺找到了橙子,并愿意卖给王想。约定的面谈时间,就在昨天。

洛荀知道面谈意味着什么,而和王想签约的这个人,她根本没有头绪。

此时她只能找钱老板,寻求帮助。

范醒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只猫。

这只美短他卖了一千块,他记得很清楚,右耳尖有一个黑斑,当时直播他还特地用一根竹签把这里打穿了,因为有老板刷礼物,想看猫“打耳洞”。最后这只猫失血过多死掉了,很经不起折腾,如果坚持得更久一点,他还能再多赚上两百块。

现在面前的它,耳朵那儿就是一个洞。很完美的圆形,范醒看着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

面前的猫也点了点头。

还挺有意思,难怪喜欢猫的人不少。它怎么活下来的?当初大冬天的,就把它的尸体丢到女朋友小区垃圾桶了。后面因为天太冷,难得带着王想去吃了顿火锅,花了三百块,还是有点心疼的。

范醒睡迷糊了,走近了抬手想摸摸它的毛发,验证一下是不是记忆中的手感。

却发现它也走近自己抬起了爪子。

范醒喜出望外,二十年来头一次受到了猫的恩宠。这感觉从八岁那年后再也没体验过了。那时候爸爸看到有野猫蹭自己的腿,冲上来就把它板到地上,一边骂一边摔。回家了自己也没免去一顿打,那个人不喜欢猫和小动物,不让自己和它们接触。尤其是喝了酒,就更不喜欢猫,也更不喜欢自己了。

他伸直了胳膊,却没有得到想要的触感,冰冰凉凉,是一面镜子。他低下头,看见了黑白条纹,把手掌上翻,粉色肉垫。

镜子上照出了一个庞然大物,他还没有看清,就被提拉起来了。那东西声如洪钟,震得他耳朵直疼。

“无猫可逃。不,范醒,你做得很好,那天你表现得很真诚。”那个人快速地往前走着,范醒很快就从镜前离开,来到了一个人形物前。

“没有戴墨镜啥的,对,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是因为这样,中介才能一眼相中你。”男人爽朗地在身后笑了出来,拎着范醒的手也随之抖动。他这时候才认出来,躺在地上那个人形物是自己的肉身。

瘦削、干瘪的男人。用猫的视角,突然觉得自己可悲了起来。原来之前那么多的生物,都是被这个可悲的男人虐杀致死的。

“你看看你,多可惜,如果对你的肉体下手我们是要被抓的。这倒也不必,对吧?”他的左手不停地在范醒的脸颊边游走滑动,还时不时揪起他的皮肤。

“为了你这种人,进局子。嗯?”范醒被摔在地上,被男人捡起来,又摔在地上。

他的世界反反复复地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丢在了台子上。先是一根钉子,穿过了右耳尖那个洞,很快很准地穿了过去。他不敢动,被男人翻了过来,肚皮朝上,头只能仰着,否则耳朵会被扯破。

“怎么不叫?”

“叫来让我听听。”男人把范醒的腿向下一扯,他直接被拉离了桌子,耳朵残破了,右半个脑袋都疼得厉害,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响,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出来。

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持续了有多久,最后他四肢都被穿透了,死死地钉在了架子上。范醒甚至不记得自己叫没叫,他好像是叫了,但没有出声,就只是张着嘴,瞪圆了眼睛。因为那个男人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

“叫啊?叫啊!”

洛荀冲进来的时候,范醒正要被开膛破肚。

他发出了自己想象不出来的凄厉惨叫,希望得到救赎。因为能够认出来这是女友的室友,但对于她来这里的理由,他已经痛到无暇顾及了。

但那个女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原来她跟自己也是一路货色。

她进来的一瞬间,奇迹发生了。男人停下了施虐,站在案板边,看着洛荀。

“王想呢?”她出声质问,手里抱着那只把范醒抓得不成人样的猫,那只橙子。

“你室友。我怎么知道?”男人开口了,声音却比刚刚温柔几百倍。“你在哪找到的这只猫。”

“门口。”洛荀沉下声来。“笼子里。”橙子本来就跟她亲近,此时更是一动不动。

“你找她做什么。她对你一点也不好。”男人挑了挑眉。“她还查你,认为是你害她的猫,想报警……”

“钱老板,这是我的私事。”洛荀一直在厂里兜兜转转,终于把目标锁定在角落的白色帘子后。“你骗我。”

她拉开帘,在床上安详躺着的是已经三天没见的室友王想。

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在哪?”洛荀一下子冲到钱爷跟前,范醒都能看见她憋不住的眼泪了。“快说!”

“她就在这,你看到了。”

“那不是她。”洛荀左手抱着橙子,右手已经掐上了钱爷的脖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叫灵魂搅拌室?”

“她在哪?”洛荀收紧手指。

“真叫人伤心。”钱爷皱了皱眉,双手举起示意投降,眼神飘去洛荀锁骨下方。

“她不就在你怀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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