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对我是陌生的,我对故乡也同样陌生。我十七岁上大学就离开故乡,从此怀揣乡愁一直在外乡奋斗。而宁波的翻天覆地的改变是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而我家的房子也在拆迁大潮中被拆掉。所以如今除了一年年老去的父母和同我一起变老的同学、姐姐哥哥其他一切都陌生的。我记忆中的故乡永远是青砖黑瓦,石板路,小弄堂,四合院内热热闹闹的邻里们。旧居应该是以前资本家充公的四合大院,那时住了十来户人家。大大的院门高高的石门坎,大门朝西开,木门包着黑铁皮,铜锁很大。入院门南北各一排二层木结构屋,大概一排四五间,前院大概二百来平方。从甬道穿过去,后面还有个后院,又是一排二层楼房。前后楼房都有宽宽的屋檐,大概有二三米宽,抬头能看到屋檐檩条上各种雕刻精细的图案柱子是大木柱,柱脚一个石墩子。大院子里各家都有个水缸,自来水是有了,每家水缸边是一块青石板台,洗衣洗菜都在台上。大院子里平平整整铺的都是青石板。宽屋檐下女孩子跳皮筋踢键子。如今回很少能见到这么大的院落了。陌生的路名相似的建筑物没有一丝亲切感。几次要画画的二舅画一张宁波旧居的画,不知为什么他也迟迟没提笔。小舅和表舅一个是拆迁办的一个是城投的,他们一个忙着抹去我童年的记忆,一个却在搞老街重建的项目。总让我迷茫,不知哪一个才能让我有归属感。
小时候的宁波,马路不宽但不拥挤,街二旁是高高的梧桐树,夏天可遮荫,冬天树叶纷纷飘下阳光从枝干间洒下。商铺不大,最难忘是副食品店里散发的甜甜饼干味。菜市场是脏的,但愿意一早跟外婆出去买菜。那时买菜要起很早,晚了只能买挑剩的菜。拉着外婆的手,拎着竹蓝子,外婆一路与邻里打着招呼,一边就买好菜了。时常外婆会奖赏我买一副大饼油条。那时的大饼油条真香,几百米外就能闻到,大饼是一种象北方烧饼那样的东西,把油条夹进去对折。饼的松软和油条的酥香如今想来都觉美味。可惜现在的大饼没了那时的松软,油条也没了的酥香味,只有浓重的油腻感。烤大饼的煤球炉也不见了踪影。记得那时菜市场外面还有糯米饭卷,馄饨摊,香气四溢,慈祥的外婆总会给我买各式吃的让我解馋。买回菜后我也很懂事的帮外婆剥毛豆,择菜。那时外婆还上班,我干这些活想必对她也是帮了些忙。有时她还会带我去听说书。那又是我的一段美好记忆,说书的地方不大七八米宽,十几米深的木结构老房子,灯光昏暗,停电时就用气油灯。前面一个小木台,一张四方的八仙桌,一把木椅子,说书人坐在椅子上,桌上一壶茶,一块惊堂木,说到关键时总会脆生生的拍一下惊堂木。说书的五十来岁,偏瘦,但双目炯炯有神,声音洪亮带点沙音(或许是以此为生,咽喉不好),虽比不得单田芳,但也是把我听得腾云驾雾的,迷在故事中。外婆仿佛对故事情节都已清楚,但也一样认真听,回家还与妈妈或舅舅评论一番。外公不爱热闹,总会总结性说一句:花五角钱度个热闹不值。
这几年回故乡或许是挑的时间正值天寒地冻,每年元旦回去,故乡总是冷冷的,潮潮的,连着心都清清凉凉的。小时候的冬天也冷,但那时的太阳很温暖,仿佛从早一直晒到傍晚,不象现在,阳光在阳台上一晃就过去了。小时我们总搬个小椅子往朝南的宽屋檐下一坐,手里抱个铜的火铳。暖暖的看着大人生煤炉,做棉活。那时没有电热毯,妈妈总会晒被子,晚上香香的被子里塞着装着热水的盐水玻璃瓶,被窝里温暖而舒畅。阴天时,妈妈会把煤球炉烧得旺旺的,围着炉边,偶尔会有烤年糕的香味,让我们垂涎。尤其快到过年,做年糕、做糯米糍粑、磨汤团、揉猪油馅……围着忙碌的大人,急猴猴地盼着过年,更盼着新年时的那一套新衣服。
如今家家有空调但却没了以前的温暖与热闹,即便难得一聚也很多时各玩各手机。不知是我离开太久,还是故乡真的变了,反正除了父母的双手依旧温暖,其他氛围越来越觉难融入了。所以写篇短文,再好好回忆一下我美丽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