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深圳
文/长街

深圳866路公交车，常年黯淡无光，要是幸运的话，晚上坐车伸手还能拍死几只蚊子。
它从沙井开往坪山，从深圳的一个角落开往另一个角落，差不多贯穿深圳整个关外。
全程，会路过上百个公交站台，但它停靠的站台只有九十五个。每次回家，我都需要在它身上花上一个多小时。

车上常常大包小包，乘客总是沉默，中年人居多，疲惫的神情，直接靠在椅子上睡觉，还伴有鼾声。
车上偶尔会有电话响起，嗓门很大，直接称售票员为小姐，问到哪里了，到坪山还要多久。
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会皱眉，会转身看向别处。如果最后他们说了句谢谢，心里莫名的舒坦。

和他们太像，都从远方赶来，来深圳谋生。关于生存，又或者掺杂一点梦想。
所以我能理解他们疲惫的神情，能理解他们小心翼翼的鼾声，能理解他们坐过站时的慌张，能理解他们面对这座大城市时的胆怯。

（二）
上份工作特殊，公司招聘岗位留有我的号码。
离职大半年，招聘信息没有更新过。正月初二那天有人给我发短信，问我还招学徒吗，语气很诚恳，但没有新年的问候。

我想，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没有回家过年，没有吃年夜饭，没有多余的存款。
我编辑好了信息想回他，说，以后正月初二要尽情享受新年的喜庆，找别人咨询事情时，记得带上问候。
但我迟迟没有发出，或许对于他而言，能不能给份工作比新年重要，谋生比新年重要。

前几天上课，手机不停的响，因为是陌生号码，没有过多在意，在对方打第六个时，按快捷信息回了条短信，说在忙，晚点回。
他回，还招人吗。
我回，不招了，加油。

刚来深圳时他们很像，不懂大城市的节奏，不知道怎么面试，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甚至不知道怎么坐地铁。
简历，一开始投自己想去的公司，感兴趣的岗位。到后来，看到有应届生岗位就投。
一面试就慌张，慌张完了是一阵一阵的失落。

所以，理解他们对工作的期盼，理解他们的坚持，甚至理解他们在新年里找工作忘了说一句新年好。
如果，我还有权利给予他们一次面试的机会。打了六个电话的男孩，应该会是我的同事，只要他愿意。

（三）
上课旁边是几个大的工业区，招聘的日子，早上工业区门口会排很长的队。之前上班时，在公交上也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

深圳春夏多雨，招聘日子下雨，他们撑着伞站在队伍中。他们是有仪式感的，尽管他们平时随手扔瓜子壳，随手将垃圾扔在大街上。但这天他们穿的会是自己最好的衣服，鞋子。有点拘束的站在队伍里，没有平时那种自以为是的傲慢，为了生存。

去年，也是春季，有个和父亲一般年纪的人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保安。
我说不要，他说你帮我问问老板。
我说，不用问了，现在确实不需要。
他回，好，谢谢你了小姑娘。
挂电话后我没有当回事，继续工作。

下午，他又给我电话，说在来公司的路上。正要上车，问我下车了怎么走。
我当时想称呼一声叔叔，但最后还是以先生的称谓称呼了他。
我说，×先生，确实不需要了。
他说，你不帮我去问老板，我只能自己过来问。
当时公司确实不需要招聘，我第一次遇见这么固执的求职者。
我只好答应他去帮他问，让他先回家等我电话。

下班前给他回了一个电话，告知确实不需要招聘保安。
电话里，他语气轻快了许多。
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段很长的话，说，谢谢你啊小姑娘，没想到你还真给我回电话了，接到你的电话我很开心。你要好好工作，不打扰你工作了，快挂吧。
嘟嘟嘟一阵忙音。

这件事情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反思。我在想，什么样才是努力。
突然想起一个高中同学来，当年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甩第二名很远。梦想学医，有时候中午和她聊天，她说晚上老睡不着，看书越看越精神。让我帮她上网查查是怎么回事。我问她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她摇摇头。
后来她给我写留言册，说，做事不是尽力而为，而是要竭尽全力。
她第一年考上了重本，但离学医的高学府还差一点，选择重读，现在川大里放飞医学梦想。

（四）
人之所以能，是相信能，每一次发奋努力的背后，必定有加倍的赏赐。
我来深圳第一年和自己说，明年回老家，去年年初我又和自己说，明年要回老家。如今，我突然开始贪恋起深圳的严厉来，贪恋起他偶尔给外乡人带来的温暖。

如果可以，我想趁着年轻，像他们一样，竭尽全力，不止为了生存，多在深圳睡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