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昌隆，两个词而已，但是两个词同时出现在这样一句话里：“寄居在那样昌隆也那样清寒的老香港，我……”，既昌隆又清寒，那样的香港，该是怎样一个景象？一时间脑补不出来。况且，这真不是一个病句么？如果我说，“待在那样一间又冷又热的屋子里，我……”，没人说我自相矛盾么？
于是合上书，我望着窗外琢磨这两个词和这句话。首先，我十分钟意这两个词，文雅又不晦涩，同时，当喜欢了这个作品，我想理解透作者的语境。我更想试着捉住感觉记下几笔读书笔记，但是一时间大脑短路，思维又呈现五花八门分散状，竟没有能力拙笔成行。
既清寒而又昌隆，这类若相反的两个词连在一起形容城市景象，显得矛盾吗？
班车快到目的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不知从哪里自动跳出来：
水泥地清寒，但公路上车水马龙；秋日晨光清寒，但街衢上人来人往不乏热闹。在这个骤然降温让人忽然想念秋裤的清早，整座城市冷清中又掩不住梦醒过来后的喧闹，这也可说是清寒而昌隆么，牵强吗？
从我自身来看，一早忙叨叨出门情绪不高，迎面是清冽的空气骤然穿透体表到达内心，使人升起一股寂寥之感，身心清寒。而我不能集中的大脑却十分活跃，各种不相搭的想法如涌泉般层出不绝，思维可谓昌隆。清寒，昌隆，我硬生生把它们套用在自己身上，也不觉得非常别扭（此处有窃笑）。
思维天马行空，又跳转到“矛盾”上：一个人有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人格，矛盾吗？静中有动，矛盾吗？当你看到我或认识了我，在你心中会略略形成一个关于我这个人如何如何的大致概念。而我自己也会给我自己归纳界定一个“关于我这个人是怎样一个人”的定义。但是，我们的结论绝不会是同一个样子。无论你我，都应该肯定这一点，这矛盾吗？任何事物，都可能存在表里不一，这是矛盾吗？
小时候我们都学过成语故事自相矛盾，从而我们知道了矛和盾从来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是一个整体。反映到任何事情上，也有矛盾体——真相和假相。真相和假相总是同时存在的，就看你自己的心相所取，你看见的一面，也许真也许假；或者别人看见的总是与你相左的另一面；能力强的人，假相再多也能透过假相辨出真相。
我明白了，清寒和昌隆也是一体的，它们是事物的两个面，从来都是共存的，如同阴和阳，美和丑，好与坏，黑与白，清寒和昌隆的景象会在一个社会共存，甚至有可能永远共存。两个词以并列关系连在一起形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香港，不突兀也不自相矛盾。
《橄榄香》包含三十篇小小说，每一篇都不长，字数在一千五到两千五之间。董桥说“情节要淡，情味要浓；记忆要远，念忆要近。”他笔下的往事，风雨沧桑几十年，也恍如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有着过去时代的韵律与风姿。
再读董桥的《橄榄香》，觉得他笔下的每一个字都精致，都不能更好！有味，且令人回味无穷。更不知董桥几世修来的福分，作为读者，不禁要歆羡他今生遇到那么多“衣袖间挥得出学问的星辰”，还个个都是美人，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