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我硬着头皮又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电脑合上。
气温很难受,又热又湿。喉咙很渴。身体很酸痛,好像昨晚睡觉被谁打了。肩颈整个都僵硬了。这个世界都向我作对,所以我才会卡文。
毕竟我的脑海里,最不缺的就是灵感,大家都说我很厉害。我就去找人说,我又卡文了。并且能说很多次,小时候我听说过一件事,善良的人只要诚心诚意地许愿一件事情,就能成功。所以像我这样邪恶的人,只要把卡文这件事重申很多遍,相反的事情便会发生。
“为什么?”我的朋友问我。
我总能找到很多理由,这次的理由是,有点累了。
然后我像闪电击中一般,找到了卡文的精髓。气温,身体状态,环境,这一切不过都是有点累了的附属品。
曾经有一次,我放着一堆古风音乐,毫不停留地写了8000字的故事,用了5个小时,写出来了一坨。当时的自己似乎是进入一股极端自信的心流状态,每一个字都如有神助,就像我刚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一样,虽快但烂。
如同孩子在沙地上用树枝胡乱涂鸦。那些奇奇怪怪的图形是梦想萌芽的地方,但它总归是在沙地上,很快一个浪头涨上来,便消失了。
我忘记了故事里的主人公,忘记了他们经历什么。
我感觉自己逐渐从沙地上把灵感移栽到泥土上时,就开始卡文了。
累。
字斟句酌着每一行字,一段描写删了加,加了删,改了又改,写了几百字,便累了。下一段的开头,我已找不到合适切入的语句,好像汉字这么多,没有一种组合能合适地表达。
我的创作过程就像成迪一样,无数的不眠之夜,无数的绞尽脑汁,我对安与诗又羡慕又恨,那是极尽天赋的脑子,从来不会因累而卡文。写文对他来说,如同呼吸一般轻松自然,一个人会因为累而把呼吸卡住吗?
有一次宿舍的窗帘上被臭虫下了黄绿色的小卵,数了下一共14颗,然后整个脖颈都麻住了,我把它们摘下来用纸包起来,然后舍友点着了那纸,就放在地上烧起来了,烧到后面听到哔啵哔啵的声音,那是蛋白被烧到的嘶鸣。那时,我们一身累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里盯着那团上升的火苗,先前的恐惧似乎便被大火安抚了。我突然想到近齐,于是释然一些,我不像他那样疯狂,不会因为卡文的烦躁随手把窗帘点着,然后让火焰吞噬一切,顶多只是烧掉不可忍受的东西。
于是在天黑时,我便上床去睡觉。带点轻松地想着,如果卡文,就放弃好了,像以前那样。
很久都睡不着,我抚上脸,摸出了一手的湿润。有人在哭,在黑暗中我不知道是谁在哭。
安与诗写出了很多的作品,一首首都是催人泪下的告别诗,近齐投河了,成迪在战场身死,永不停歇的祭祀之舞献上它最后的祭品。
他们不会因为这样的终局就哭的,他们在为中道崩殂而哭,为死前无法完整体验人生而哭。我于是也便跟着哭了。
他们毕竟是我的孩子。
做家长估计便是这样,爱着,累着,煎熬中欢喜着。
我对他们说,放心地交给我吧。后来他们就散去,安与诗坐在窗明几净的台子前写他的诗,近齐在院子里看花,成迪和阿南在后花园追逐嬉戏。在命运的终局来临之前,希望他们一直幸福啊。
等到天明时分,又该拿起笔来,描摹崭新的回忆。所以今夜,是该好好地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