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呈贡到昆明的路很长,尤其是赶上下班高峰期。老公来接我回家,一路上,他因为自己的电钢琴莫名其妙打不开而难过,我因为在学校的一件小事而难过,两个人在车里听着卡朋特的音乐,都默不作声。突然他打破平静,问我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我的大脑迅速拉到这件小事上,刚讲出我“很难过”,然后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这件事伤心的是主人翁,而我比主人翁更伤心。
2020年毕业后,我顺利成为一名小学老师,担任着一年级的B班主任(学校是双班主任制度,我们称A班主任和B班主任)工作,这份工作对我而言,除了这么久以来的不适应以外,像今天这样的无力感,我想足矣让我铭记一辈子。每天午饭后是孩子们的午睡时间,对于六七岁的孩子而言,精力是非常充沛的,每个班总有那么几个孩子,永远不会午睡,这时候他们会极度无聊,并且用各种各样的招数来打发无聊,偶尔这些招数也会打扰到其他同学。我们班就有一位这样的孩子,从他到这个班级以来就没有睡过午觉,为了避免他会偶尔捣乱同学休息,我给他一个可以画画的特权,因为他画画的时候非常专注,画得非常好。其实没有经验的我也很矛盾,这个特权给的到底合不合适,可是作为美术老师,我又很开心看到这样的孩子。今天,他突然跑过来,拿着被撕破的绘画小本子,哭得非常伤心,告诉我班长撕了他的本子。我问班长为什么撕他本子,班长说“XX老师(A班主任)说午睡的时候不能画画”。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面对这位哭的很伤心的孩子,我手足无措,这个本子是XX老师(A班主任)曾经奖励给他的本子,他可以随便安排这个本子的用处,选择拿来画画是他的权利,我脑子里想到让XX老师(A班主任)再送他一本,可是转念一想,本子是XX老师送的,不能画画的规矩也是XX老师定的,我让他再去要一本,也许会换来更凶的批评。于是我教他选择一种更平和的办法,我说:“我们回去用好看的胶带贴一下,会更漂亮的,下回要聪明一点,不要硬去纠扯……”,这大概也算是隐忍吧!
曾几何时,我多么像他,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在和我的各科老师们,和笑话我的同学们干拉锯战。童年的我并不突出,艺术是我的唯一兴趣,画画是我的全部骄傲,也许爱画画和遵守班级规定并不冲突,可是有些冲突不是表象的,我用了很多年去证明艺术很重要,我甚至经常觉得我是当下教育的牺牲品。很多年过去了,再一次接触教育,我发现这个状况一点点都没有改变,这种状态,除了让我感到非常无力之外,还有极度的焦虑。我经常会跟孩子们讲,不要告诉冯老师你不会画,我也会开玩笑的跟大家讲“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其实这句话是希望他们不一定什么都懂,但是见识一定要够广。欧洲旧石器晚期的阿尔塔米拉洞穴壁画,中国新石器时代的沧源崖画,是谁教他们画画?画画这件事,我一直认为是人类的本能,只是天赋上有些许差异罢了。话题回到今天这个孩子身上,绘画是为了表达自己,也可以作为休养心性的方法,我一点都不认为他有什么错,或者说他的错能严重到被撕本子,当然,我相信撕他本子的班长不是有意为之,可是如果这件事换在成年人身上呢?《Little Women》里,小妹艾米因怨恨而撕掉姐姐乔的写作稿,姐姐的那种难过,相信看过的人都会跟着心疼,都会替姐姐乔感到生气,但毕竟姐妹情深,最终圆满化解。我期待他们之间的同学情也能很好的将这件事化解掉,最终只是这个男孩子成长路上的小小绊脚石。
这件事不大,可是这件事让我回想起那些与全世界为敌的叛逆青春,这个地方处处提醒着我美术不重要,艺术不重要,从事这份工作以来我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像我以前那些老师一样,我要尊重孩子,给孩子们一片自由的天地,事实却狠狠的给我一巴掌,别说改变什么制度,就连改变一个搭班班主任的规则我都没有办法,我简直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