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还是转世?荷鲁斯与阿努比斯之战
神话时代的终结,往往伴随着对权利和永生的争夺。
古埃及神话时代亦是如此。只不过这场战斗因为种种原因,隐秘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代表着战争的天空之神荷鲁斯(Horus)与象征着转生的死亡之神阿努比斯(Anubis)正在激烈的争论,阿努比斯认为万物必须要经历死亡到转生的过程,但荷鲁斯,这位在古埃及信仰里最受尊崇的神明之一,却拒绝死亡,他的心中没有失败,死亡更是不可容忍。
这是信仰的分歧,更是权利的斗争。神话体系中,死后的人,需要得到阿努比斯的引导才能转生,在幽冥的黑暗世界里,阿努比斯便是真正的王。荷鲁斯却不想接受这样的引导,他想要的,是跳出轮回,是永恒的生命,而这,也彻底挑战了阿努比斯的权威。
没有死亡,阿努比斯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荷鲁斯亮出了它的鹰首,阿努比斯显出了自己的狼头,古埃及神话中,最有影响力的两位神,为谁能在尼罗河这片土地上,执掌权利的顶峰,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决斗。
最终,荷鲁斯战胜了阿努比斯,并将它逐出了古埃及的信仰体系。
这是信仰的旁落,更是权利的旁落
“即使转生,亦不需要掌控所有的阿努比斯。”
至少荷鲁斯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了阿努比斯的引导,荷鲁斯跳出转生,获取永恒生命的希望也破灭了,古代埃及的神话体系逐渐崩塌。而掌管死亡之河的阿努比斯,引导的更是整个古埃及地下水脉的方向,没有了阿努比斯的引导,尼罗河附近地下水脉的走势开始飘忽不定,旱灾与洪灾的出现变得越来越不可抵抗。伴随着灭世大洪水的到来,最终引导了古代埃及的灭亡。
被击败的阿努比斯远遁东方,在一片神似撒哈拉的与世隔绝的高原沙漠隐居了下来。丧失斗志的阿努比斯将自己封印在地下的墓穴之中,彻底断绝了与世界的联系,他甚至不知道,在他隐居之时,一场滔天洪水正在世界肆虐。直到某日,他遇见了一位前来探查疆界的,来自东方神秘世界的异人,才得知世界正在遭受的浩劫,阿努比斯用了8年的时间止住颓靡之势,决定取出自己的权杖,回到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尼罗河畔,为他死去的臣民在亡灵的世界,引渡转生。
临走之前,阿努比斯与这位来自东方的异人,进行了长达三天三夜的交流,没有争权夺利的冲突,他们敞开心扉诉说着自己对于世界,对于生死的看法。躯壳、灵魂,木乃伊、转生,在古埃及的“黄金家族”中盛行的生死轮回之法,于东方的语境中是如此的陌生和新奇,作为感激,阿努比斯教授了这位东方异人一种神奇的法术,这段他山之石的经历,也成为这名东方异人一生最为受用的记忆,他将这段记忆留存下来,封印在卜者“荒漠法门”之中,以待后世子孙以血脉之引开启,代代相传。
这个人就是华夏九个掌控阴阳之力部族之一的蝉部族初代神将,亦是金露的先祖。
金露是个单纯的女孩。
来到荒漠之前,金露以为这里会是漫天金黄,全是未知和浪漫,从法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郁燥的干风迎面而来,她下意识的开口喊邵先生,可热风像一团火焰,一下冲进了喉咙,压制着她的声带,就这样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等脚下落地,睁眼再望的时候,身后的法门已经完全关闭了。
这里的一切好像和想象的不一样。
回过神来的金露望向四周,焦黄炙热的太阳顶在天上,如海洋一般的无尽沙漠绵延在脚下,一眼看去,这里仿佛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不用说寻找自己开启感官的方法了,单是活下来,好像都成了问题。
这真的不是梦吗?
金露狠狠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虎口,一阵痛感袭来——真真切切。
自小生活在三位圣者身边的金露,从未经历过这样“浪漫”的环境,一时有些束手无措,这次的修行没有了《九龙莲花涧》中郑先生那样随时补充的物资和周围可以依靠的伙伴,金露知道这次只能靠自己了。
定了定神,金露以自己出现的地方为基点,开始了四周的探索。第一天,这个幸运的小姑娘就在离自己两个沙丘距离的地方找到了一片小小的绿洲,那里长满了沙果椰树,有了绿洲的水源和饱满的沙果,金露决定在此安顿了下来。她将自己的手指刺破,以血祭开启了邵言之赐予的“琮壁之域”。金露不知道,她的血同时唤起的,还有沉睡在这感官荒漠中的数千年的记忆。
这天日上竿头,阳光依旧灼烧着地面,绿洲椰树的阴影是金露唯一能够躲避的地方,空气虽然还是有些燥热,但疲惫不堪的金露却在树荫下慢慢沉入了梦乡。在梦里,她又梦到了那个灼烧的木屋和外面嘈杂的声音,一个回望的温暖的眼神看了过来,随即义无反顾的冲出门去,不知怎的,金露就觉着那个人出去之后便不再回来,她努力的伸出手,想抓住他,嗓子像被棉花堵上一般,只是努力的张着口,却喊不出一丝声音。
就在这时,金露呼的一下醒了过来,大汗淋漓。眼见自己做了个噩梦便如此狼狈,金露抓紧伸手去拭掉额头上的冷汗,就在她抬手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有一些异样:萦绕在头顶上的椰果树不见了,身边的背包不见了,眼前的一汪绿洲,也不见了!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悄然隐去,只剩一片荒凉的石头。
又是一个梦吗?
不,这不是梦,远古的记忆正在被唤醒,周围的一切,又回到了那个与阿努比斯分别的下午。
这时金露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只见他素衣长襟,身形矫健,头戴毡帽,手持一支青铜短棒,左戳右敲,不消一会在金露脸前的一块石头处停了下来。金露自小心大,这个在身边显身的男子似乎没什么恶意,金露张口问道: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那男子似乎完全无视金露的存在,将那只错着云气纹饰的青铜短棒立在地上,嘴里默默的念着什么,与此同时,那青铜短棒开始向下生长,周围的土石竟然都变成了漂泊的黄沙向四周溢出,短棒逐渐变粗,面积足够一人站立,那男子一跃跳上短棒一端,竟然当着金露的面,随着短棒逐渐沉入了地下。
一旁的金露可惊呆了,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做了这样神奇的法术,这可是好奇心重的金露,最喜欢的事情。二话不说,金露也不管会不会踩到那人的头顶,跟着一跳,也钻进了那个向下的深洞中。
只听耳旁呼呼作响,再睁眼时,自己与男子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
这里似乎是一个异常宏大的洞穴,四周的墙壁上每隔一段点着明火,下面则是零落的放着各样金色的瓦罐,正面是一个立着的巨大的雕像,身上被金蓝两色的帛纸所覆盖,显得异常尊重,最奇怪的是,那雕像的头部,竟然是一只胡狼的头。
“这简直是一个棺材嘛”金露小声的嘀咕“回头要问问贺先生,他可从来没告诉过我世界上还有狼头人身的形象存在。”
“阿努比斯先生,似乎您已经准备好了。”那男子开口说道,这声音在封闭空旷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洪亮。
“是啊,是该回去为尼罗河的子民引渡了”
谁在那里?金露睁着眼睛四处张望,与男子对话的声音似乎就从眼前发出,但定睛之下完全没有人存在,金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的男子和未知的声音似乎都没有在意自己的存在。
就在这时,刚才立着的雕像忽然发出咔啦的声音,那雕像一侧竟然逐渐打开,果真就像棺材一样,从里面走出一个活着的“人”,这人的形象与雕像之上的样子一模一样,正是那个带着金色面具的狼头人身形象!一旁的金露一点没有害怕,竟然像个发现新世界似的,睁大了眼睛有滋有味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男子与狼头人在一张几案前面席地而坐,双方像老友会面一般,各自倒上了一种红色的液体。
“啧啧,在这里还有心境喝葡萄酒呢”——还真让金露猜对了,这红色的液体正是阿努比斯自酿的葡萄酒。
“年轻人,临走之前,我愿意将我知道和理解的一切分享与你,你只管问询便是了。”
“您终于肯开口了,我等了八年。”
“哈哈,知识代表的是无上的权利,也很少有人愿意平白无故的分享。这八年间幸得你的照顾,我才能在这地下墓穴中逐渐恢复,作为报答,我才愿意与你分享”
男子倒也豁达,听到这里便哈哈大笑,与狼头人举起酒杯开怀畅饮开来。金露在一旁不远处津津有味的盯着他们,期待他们会说出什么有趣的故事。
“阿努比斯先生,您觉着,死亡到底是什么呢?”男子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金露确是大跌眼镜,这样的问题和她期待的“有趣的故事”相去甚远,狼头人倒是不意外,与男子攀谈了起来。金露又听了一会,都是些轮回,生死和永生的话题,最让金露觉着无趣的是他们从不讲故事,说话文绉绉,就像两个哲学家在讨论问题。还没听十分钟,金露便开始不住的呵欠,旁边随便找了个方石,竟然怔怔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金露忽然被一阵剧烈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看,原本坐着的两个人已经相向而立了,自己跟随下来的男子好像正在施展万般变化,这一下子提起了金露的兴趣,嘴角流出的口水都来不及擦,就睁大眼睛直直的看起来了。
只见那男子左手手腕之处发出夺目的金光,随后两根金色的线像游蛇一般开始沿左臂向上缠绕,又由后背缠绕全身,就在这时,男子单手一摆,一阵凌风吹过,将头顶尖石切断,那尖石足有数米之长,石尖铮明瓦亮直直坠落下来,眼看就要插进男子的头顶,那男子双手合十,一副坐化的样子悬浮在空中,尖石向下接触男子的一瞬间,周身竟然浑身化为土灰之色,远远望去一下失去了颜色。石尖与男子“轰”的一声剧烈冲击,吓得金露赶忙半眯了双眼,那尖石像是撞到硬物一般,从男子头顶向旁边倒去,巨大的声响表明着尖石的重量,可如此冲击之下,男子化为的土灰之体为何毫无异样?
不,还是有些异样的。就在尖石倒在地上的同时,尖石接触的男子头顶开始出现一道细纹,那斜纹沿着前后脑袋向下延展,又相互汇合,男子周身的土灰之色,竟然像外壳一般向两侧生生剥离开来,而再次现身的男子,不仅毫发未伤,眼见身体似乎变得更加年轻俊美,更神奇的是,他的背后竟然出现了一对雪白的翅膀,那翅膀开始时似乎并未硬化,挥动起来还有些绵软,三五下之后已经能拍打自如了,那男子挥动翅膀,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在两边墙壁上来回跳跃,最后又停回到原本与狼头人对立的原地。
那阿努比斯只是表情略有些吃惊的说到:“你这一番倒是如同我们制作木乃伊,以另一种形式作为死替而保全灵魂的办法。不过这种形式却有一处弱点。”
“您说”
“刚才壳褪的一瞬间,我见你身体连同翅膀似乎有些娇弱,一旦在此时受到攻击,想必凶多吉少”
“不愧是阿努比斯先生,只是万事万物皆利弊相生,没有无懈可击的事物,扬长避短才是战斗之道,这亦是华夏自古以来的天道。”
阿努比斯似乎对男子的回答十分满意,感慨道:“这华夏之国有如此天道,何愁未来。”
“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这九州之地非我长住之所,在帝王谷的深处,还有我的神庙,我的金字塔和铭刻着我的颂歌的方尖碑,我的仆人正化为石像在那里等候,随时等待我的重生归来,我也要回家了”。
只见他从雕像之上取出一柄全身金黄的弯头权杖,以权杖底部向脚底一锤,脚下的大地瞬间变成了正在流淌的幽蓝色的河流,发出莹莹的光,河流虽然算不上湍急,但脚踏之感如缓动的流沙,立足之处难以抬脚,一动一颤,更是逐渐下陷。
“这便是我引渡魂灵通过的“死亡之河””
那阿努比斯将权杖向天空一戳,只见天上的石窟竟开始化作漫天黄沙,纷纷落下,不消半刻,刺目的阳光从头顶投射进来,将众人照的明亮。脚下幽兰之河开始不住地奔涌,天上洒落的细沙也逐渐聚合成风,周围一切大有即将烟消云散的意思。
就在这时,阿努比斯急速变化成了一只长者獠牙利齿的胡狼,以迅雷之势向男子扑来,那男子始料未及被胡狼一下咬住后颈,鲜血瞬间涌出。只是胡狼并未撕咬,见男子后颈出血后,抬起右爪猛地向伤口处一下拍打,随即整个身体又迅速退回,化成刚才阿努比斯的模样。
“您这是何意”男子捂住左肩,诧异的问道。
“临走之前我送你两件礼物作别,华夏之地多有通灵之物,今日一见果真强大,只是天地之大也非无边,总有一日会有人依仗我的力量和其他神明的力量与你们相争,我此次回归,前途亦未知,你后颈上的“阿努比斯的齿痕”,便是你和继承了你力量的后人,与我族后人讲和之用,只会在与我部族人战斗时才会显现,那是为古埃及神的力量有不可磨灭的贡献,才会得到的印证,这也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
男子摸摸后颈,刚才被咬到出血的地方现在竟然觉察不到一丝疼痛,反而在这干燥之地,感觉有些清凉,只是后颈之处明显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鼓包,摸上去有些奇怪。
“无需奇怪,那个鼓包是我给你的第二个礼物,鼓包之内便是法老崇尚的金色圣甲虫。我见你变化之时仍有弱点,极易在那时受到致命攻击,那圣甲虫身披黄金之甲,可保一人一世一次,在变化中受到致命攻击时显现,也算是与你及你的子孙一次恩惠了。”
阿努比斯说到这里,一旁偷偷观察的金露摸摸自己后颈之处那个自小存在的鼓包,忽然一下明白了现在的处境。眼前这一切分明就是邵言之所说的,自己先祖的记忆,而自己的先祖,便是站在不远处那个刚刚变化过的男子,就在她想开口说话,与先祖相认的时候,阿努比斯将手中的权杖上下翻转向天空一甩。四周的世界包括阿努比斯的身体瞬间开始幻化成漫天的黄沙。
一阵狂风吹来,漫天黄沙化为尘暴,向西方奔涌而去。
只留下金露和男子,静静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