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有条虫场街,文通经常都是去那淘些好虫子回来。刚开始一直是输,好在文通也是迈过阎王殿门槛的主,输赢根本就放不到心里,还舍得大把地使银子,没几日就用钱买到喂蝇蛆和嗑药等“卑劣”手段。应了那句十赌九千的老话,天下欺骗遍布所有行当。既然活在当下,就不得不深入钻研这些黑科技。当然黑色的大脑带来黑色的收入。另外文通发现,人们多喜爱体大健壮的虫儿,于是自己就培养体形娇小的小虫儿。这样避开竞争激烈的重量级,只做回报率最高的轻量级魁首。这就是战略布局。战术上示人以弱:隐藏己方真实下注额,从众心理下,大批赌注会移至对方,盘口会造出十拿九稳的假像,导致赌注狂增,利润大涨。也怪人们都欺他年幼面孔新(当然也不排除有个别讨好太守的现像)。仅仅一个秋天,太守公子的名头就被促织神童取代了。赌他赢的多了,利润少了,看管文通的衙役就唆使文通做些手脚,再大额压对方赢。于是文通就在社会的大学学到了不少东西。最后,干脆指使手下找庄家与对手合作,开盘前已定生死。真正在斗场上成就了翻手成云覆手成雨的一方霸主。不过文通却甚感无聊,是无敌的落魄?还是致人家破人亡后的负罪?而或是对自己身世的茫然?想不明白,也厌倦去想。江湖争斗永不休,多少儿郎入瓮来?六龄稚童霸天下,只因满脑尽利来。
虫场有家叫雅趣斋的店铺。店老板是个年近五旬,唤作崔巨的红脸老者。那崔巨天庭饱满耳大垂肩,一副帝王之相,偏偏在此地做一个小小虫司令,还没存什么好货色。再加上是个外来户,遭受了许多同行的排挤和绊子,还有势力人家下人的白眼和欺榨。但一副福相不仅不变,还略显厚重了几分。相由心生,看来崔巨倒是个想得开的非凡人物。文通手下有次抄了崔巨的店,文通以丟不起那人和不差钱为借口,算是结交了这老者。也许都是弱者的缘故吧,文通就觉得崔老有气度,和他相处舒坦得劲,双方相处的十分融洽。崔巨也很喜欢文通,除了喜欢之外似乎还有一些别样的关注。蟋蟀只有百日寿命,真正可以用来相斗的时间更短的可怜,所以一到秋末,崔巨和文通就都闲了下来,这一老一少就经常在一起品品茶下下棋。快入冬的时候,文通干脆每个月都有几日住在崔巨处,看管他的衙役因为收了这一老一小的双份好处,也乐得行个方便。
一日,文通兴致勃勃的找老崔下棋。本来下不过崔老的文通今天投了点机,走出一局野车挂绝杀之势,崔巨大呼上当,用力一拍棋台,那棋台靠近文通一侧左下腿却断了一寸有余。崔巨顺手递给文通几本书册垫桌腿,最上面一册是《桃花源闻世录》。文通大感兴趣,于是嚷嚷着保持荣誉,罢棋不战。却趁着崔巨去喂锦鲤,将那本《桃花源闻世录》快速翻看起来。一惊,心道:这书压根就是《桃花源文氏录》,写的正是自己和文菊那老贼的过往。正看着有些神伤,几欲落泪的档口,背后一声老神在在的咳嗽,惊的文通一个高,就窜蹦了起来。趁机将书扔掉,不巧那书却落到棋台上,孤零零的和一群棋子在一起,怎么都不属于棋盘的沧潦。只见崔老站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他表演,不禁小脸一红,赶忙撒娇道:“你可吓死奴家了。”还用兰花指扶了扶额头,这熟归熟,也不能漏了底不是。崔老气道:“算了吧,我可没有断袖癖。你个人精。”旋即,收起笑颜,一脸严肃的问道:“你真是张家那遗孤?”文通急速将目光投向地面,疑惑的吱唔道:“移什么菇?”崔老看他表现,转身出去转了一圈,回屋掩上门。文通一向认为:怕如果能解决问题,那就怕。所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竟然突兀的涌起想对个暗号的兴趣。没想到啥好说的,就把眼睛盯住老崔的双目,脚却不易察觉地往门口移去。崔巨被气的尴尬的笑了笑,一把拉住文通,差点没把文通吓咳嗽了。“我来晚了,终于找到你了。你想不想报仇,让他给你父母偿命?”文通不做声。老崔继续解释道:“我是你们说的桃花源人,我是五年前跟着你爷爷来到这的,你的仇我可以给你报的。”文通继续不吱声。“你爷爷叫张源,是进入桃花源的那个渔夫,由于违背了不和外人说我们一界的事情的诺言,被我们请进了桃花源。由于你爷爷会治疗恶痈,为国主医好疾患,被国主免了罪。本想让他回来,却还没等送出来,不幸染病,今年春天渡了极乐,临死求城主将你一家接进桃花源。”没等他说完,文通已经哭出声来。父母被害,文通也不知哭了多少回,幸亏岁数小,才不曾引起怀疑。现在唯一的亲人也走了,自己盼望归来又期望千万不要归来的那份希望,也如晨雾般消逝在茫茫天地间。自己从此无依无靠。伤心伤到,只是哭,无助地哭,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哭字。至于劝自己的崔老和那等着去报的大仇,全都哭忘了。似乎哭了一世,又似乎哭了一瞬,文通昏沉沉的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