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沈姜
12 蟛蜞头
崇明的春夏时节,泯沟旁,嫩绿的野菜蟛蜞头,会一夜之间布满泯沟两岸。
小姨阿英不知怎么,有点讨厌宗琴家的黑油,她从灶台后面放好柴草,手里拿一只竹篮,说:“暄暄小楠,跟吾挑蟛蜞头去。”
好呀。我们高兴地喊着,等等我——这是我们挺擅长的。况且,我们也想故意让宗琴也羡慕一下我们。
果然,宗琴呆呆地望着我们,现出也想去的意思。可她羞忸了半天,还是蹲在黑油跟前了。黑油直直身子,望着我们的背影,其实主要是望着小姨的背影,有点泄气的样子。
小姨拎着篮子,说一声:“那,拨吾拿了竹篮,哼,黑皮懒拖拖的,谁要看他!”
说着,拿着剪刀,在空中咔咔咔,几下。我们都哈哈笑了。
虽然我和小楠对小姨的话,有点半懂不懂,但大致还是明白,小姨阿英讨厌黑油。
走出去一大段路,到了去新开河路过的最宽的泯沟,我和小楠高兴起来,连跑带跳地扑到密密匝匝地蟛蜞头草地里,哗啦哗啦使劲摘。小姨说,用剪刀呀。可我们不管那些。这些蟛蜞头,太多了,即使是使劲踩,也没有关系的。就好象永远也踩不死,踏不烂,永远都那么蓬蓬勃勃。
“嘀嘀玲!”身边有脚踏车的铃声。小姨一抬头,即可笑了:“唉呀呵呵,吾以为是哈宁呢,叮铃铃,老是叮铃铃,恩著哇去啊?”
“吾去镇上办事情。”原来是施会计。那个白净精神的年轻人。我们有点惊讶,小姨阿英这回的脸,是一种特别爽朗快乐的笑,而且,那笑脸隐约还有点羞忸。
“哎,差点忘了,刚才镇邮政所的邮递员经过大队,说你昵加的单位有一封电报,需要你们带图章去取。”
小姨一听,马上说:“呦,现在就要让去拿的呀?”我顿时也马上瞪大眼睛,可能是一副期盼的眼神引起施会计注意,他马上笑到:“这小娘眼睛大的来,哈哈,奥急呢,我问邮递员了,他说,大概意思是,你妈妈单位催着要开证明。”
“奥呢,那就可能还是她妈妈入党的事情——,可是,上次不是已经来过外调函了吗?怎么又要?”小姨不解。
施会计一撇嘴,低声说一句:“哼!谁知道他们那单位搞什么鬼,公社大队都证明了,开始他们说要来人,原来已经来过一次,这次说,忙的搞阶级斗争,工作忙不开,所以让我们再开一个,而且,还非要让开成……”说到这里,施会计觉得说得多了,向小姨使使眼色。小姨姨明白了,不再说话,只说一句:“那谢谢你了啊,那块忙去好了,我等一些回去拿嗲嗲的图章,是要吾嗲嗲的图章哇?”
施会计已经跨上了脚踏车,回头道:“是的呀。跑了啊。”
小姨摘蟛蜞头的动作,快的像山羊吃草的嘴,吱嘎吱嘎,很快,就装满了一篮。回家,小姨说。
一回到家里,小姨放下竹篮,对外婆说:“吾妈,嗲嗲的图章拨吾,吾去镇上邮政局。”外婆弄清楚后马上从屋里拿给小姨,着急地说:“快去快回呀。”
然后,外婆开始像什么事也没有,气定神闲地用开水焯野菜,沥干水份后,又开始切细凉拌,那神情就好象明天就是大年夜似的。一会儿,清香扑鼻,吃到嘴里略带一点苦涩的蟛蜞头菜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