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山

在山中成长是儿时零碎的记忆,到了求学的年纪,外出打工的父母才把我带到了身边,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外边”,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好在每逢冬季佳节都可以回老家一次,踏入儿时的山中。

我与它常离别,记忆退去,它成了无叶的树、无作物的田、无绿的山,我对它的归属感也由浓烈变为平淡,再到从不穿自己喜欢的鞋子回家,期望着回到那个道路平整、满地水泥路、车来车往、无鸡鸣狗吠的新家。

三毛说:“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越成长越迷茫,或许是缘分,到了高中时期,我便转到了“生我之地”。

初见是,便是在只有几颗繁星点缀的黑夜,远处是重叠的山,它们隐没在黑暗中,半山腰处却是昏黄的灯光,照亮着徘徊在外渴望回家的人的心。

从此,我的求学之路便正式的与我的家乡毕节接轨。

家想的人热气好客大方,待人亲切,与之相处也颇为愉快,而最吸引我的是这里的山。校后有山,更坐落着几处人家,有事袅袅晨雾之中,有时曝于日光之下,路边的花更是一簇簇的开,会漫山似的。

每逢假日回家时,便是我与儿时的山重逢之日,它每每使我觉得最不真切,原来,平秃的木枝上也能开花,远方的山也能变成新绿,荒芜的田也能开出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它们迎风而展,是以为我所不曾见过的山的“新装”。

秋月皎皎,栏前瞭望,满眼都是或俯或仰的山。或连绵不绝,横断千里;或孑然一身,孤芳自赏;或与天融,隐匿与世;或傲然挺立,展示着它魁梧的身姿,这里是贵州的昂扬美,亦是它的不平路。

少时的路,在记忆中总是混杂着泥土的,到家时,也就长高了一层,而在不知不觉之间这种感觉就没有了,精美的鞋子在水泥路上踏成一个个梦想的音符,他们奔向了学堂。

父亲讲予我最多的话是劝我们好好学习,他说:“在我们那个年代,要读书,天还没亮就必须起,匆匆吃完早饭就要赶几公里的路去,中午饿就忍着,下午放学再吃,晚上做作业是在煤油灯下,不像你们,半个小时的路还有校车接送,见过的灯也是如白昼般明亮的,吃过的饭都是精细的。”

父亲是我的第二个英雄。从他的话中我能听出因家穷而辍学,年幼打工的辛酸,而我确定他是我的英雄时,是在他和母亲吵架时说的那句: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我不是没有见过因成绩不好而被供得起他们读书的父母辍学的孩子,也不是没见过努力了却始终得不到好成绩,最终在家庭条件下的不允许下而失去求学机会的孩子,心中只有悲伤唏嘘和不解,我的家庭说不上富裕,我的成绩也说不上好,为什么我的父母从不说辍学,甚至在我开玩笑说不读时而大发雷霆?原来,父母的爱是不一样的。在他们的庇护下,我才得以看花便是花,看水便是水,看山便是山,不掺一其他杂质。

而第一个英雄,是村中的一个老人,他总是穿着一件墨绿的厚棉衣,拄着拐杖四处游走,佝偻着身子,声音却大的惊人。

他有他的信仰,且爱的深沉。

这是在认识他后过了十几年我才知道的事。初见时,他嘹亮的嗓门,一看就很严肃的脸就使我不自觉的害怕,也因此,在他面前我总是沉默的,他也就在我父母面前说:“女孩子,最后不要那么沉闷,像……”在我听来,就像是严厉的批评。

一次,父母带我到老人家去,我虽害怕,但还是点头同意了,这一走,就是一个半小时,我不经疑惑:他为什么要每天都走来走去?不累吗?

望着前方的小屋,很常见,只是在门的左右两侧都挂了张红底黄字,分别是数字62和90,又成了我见过的最不一样的房子。

往里走,很干净,只摆了一张桌子和一个破旧的沙发,再往里,应是他睡觉的地方,我只有在他掀起花布似的门帘时看到里面一张紧挨着窗的床,上边的被子叠的像块方方正正的豆腐。

他出来后倒了一杯水给我,我怯怯的接过,是一个漆着白漆,边缘有些许掉漆的钢杯。他与父母聊的欢快,我便在一旁四处打量,也没什么特殊的了,我便开始了胡思乱想:门前的数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总喜欢一个人在村里游荡?为什么被子要叠豆腐块?为什么看山是总叹息?听父母说过,老人最是惜时,总喜欢用一切与时间有关的东西来纪念事情,那他在纪念什么呢?

这些问题只伴随着我几日便悄然藏了起来,至今想起,便试着学他,与一日清晨,踏雪而出,看银装裹挟的青山,明亮进人心,一路看着,便发现了不一样的美,空气沁人心脾,房钱早起的人们,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脆鸣,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明朗美好。

行至半路,便见学地上有三三两两的孩童,他们围坐在一起,手中正摆弄着一个个雪球,小的叠着大的,两根枯木枝扎上便成了一个个洁白的雪人,思绪又不自觉的跳转到十几年前,彼时和他们一样的我,只不过,当时堆出的雪人没有那么洁净白嫩,总是会混杂着一些泥星,还记得天真的我可不会管这些,只想将自己的第一件艺术作品保存起来,便把它们藏在了家中,然后和表姐们拿着长竹竿,“巡逻”在村中各处,见何处有锥形的冰,便呼朋引伴的将它打下,放一个进嘴里,竟还有些甜味。

恍惚间,见几名小朋友也抱着堆好的雪人往家中跑,不禁哑然,时过境迁,也会有不变之处。

我知道,打冰活动已不在,棕色雪人也不在,它们被历史、被社会的发展所退去,但不必感到伤感,这只是一个名族、一个国家的进步。

而当行至那熟悉的小房前,数字由62变为72,90变为100时,一切问题又突然了悟,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纪念他的骄傲,或许,我们只会在一个特殊的点才会记起逝去的历史,但对他来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青山都在他的眼中流逝。

常敬青山,离别多在。

作者:路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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