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携着冰冷掠过街头，我拉紧口罩的挂绳，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镜片上凝结的薄雾模糊了些许视线，却让心里那份莫名的安全感清晰了几分。这副严严实实的行头，不全是为了抵御风寒，也不是惧怕病毒，而是我为自己编织的“别里科夫套子”——和高中课本里那个躲在雨伞后面与耳朵塞了棉花的男人不同，我的套子轻盈又卑微，只愿为脸庞留一片不被轻易“识别”的角落。
前几日去私人口腔医院咨询，刚说上两句话，接待员便对着电脑滔滔不绝地细数我的“病理状况”。我诧异追问，她轻描淡写地说：“您九月份去过我们分院呀，人脸识别系统都联网了。”我猛然想起那次只是随口咨询，未曾留下联系方式，却早已被无形的“眼睛”记录在案。那一刻，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在收缩，原来我们的存在，早已被科技的触角悄悄捕捉，串联成一张无形的网。
这让我想起了一位朋友讲过的破案故事：一孩童在安徽被拐，仅凭监控里嫌疑人模糊的身高、神态、衣着，公安便借助大数据，在千里之外的涉县太行市场锁定了嫌疑人并缉捕归案。科技的力量令人惊叹，它能让罪恶无所遁形，却也让每个人的生活失去了隐秘的缝隙。进小区要刷脸，办银行业务要刷脸，商场付款时，我没带卡我“刷脸支付”，于是便能完成交易，我们的脸，成了行走的“身份证”，成了无处不在的“通行证”。更令人不安的是，一张照片能被技术“复活”，几分钟音频便能复制出你所有声音，那些曾经专属的特征，如今都可能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于是，口罩和帽子成了我的日常标配，成了我专属的“别里科夫套子”。别里科夫的套子是为了躲避沙皇专制下的变革与风险，是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与抗拒；而我的套子，是在高度文明的现代社会里，一种温柔的自我保护。他的套子是僵化的、封闭的，禁锢了自己也疏离了他人；我的套子是柔软的、透明的，既不隔绝世界的温暖，也只想守住一点点属于自己的隐私。
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到越来越多和我一样戴着口罩的人。我们或许都曾有过类似的顾虑：担心自己的面容被随意采集，害怕个人信息在无形中泄露。小区门口的人脸识别摄像头不停闪烁，商场里的智能设备默默记录着每一个身影，我们如同生活在透明的玻璃房里，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数据捕捉、分析、储存。而这副小小的“套子”，便成了我们对抗这种透明感的最后一道防线。
高中学过的《装在套子里的人》还历历在目，别里科夫的保守与僵化让人唏嘘。而如今的我，却在科技的浪潮中，主动为自己套上了这副口罩与帽子的“别里科夫套子”。这不是人性的倒退，也不是对现代文明的抗拒，而是在技术飞速发展的同时，对个人隐私的本能渴求。我们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便利——大数据让生活更高效，人脸识别让办事更快捷，却也在无形中付出了隐私的代价。
夕阳西下，我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帽檐下的脸庞，在余晖中舒展。其实我们并非惧怕科技，只是希望在文明进步的同时，能给每个人留一方隐秘的天地。我的“别里科夫套子”，没有雨伞的沉重，没有棉花的闭塞，只有口罩的轻薄与帽子的温暖，却承载着我们对隐私的一点点期许。
或许有一天，科技会发展到既能便利生活，又能妥善守护每个人的隐私。那时，我们可以坦然地摘下这副“套子”，在阳光下自由呼吸，不用再为“露脸”而纠结。但在此之前，这副小小的“别里科夫套子”，依然会是我出门时的必备行囊，守护着现代社会里，那一点点珍贵的隐秘与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