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丰的经济学课004

            经济学不关心阴谋论

      经济学是一门研究个人如何致富,国家如何富强的学问。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全名是《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探究》,不过这问题几千年前的人就研究过了,但是,过去的学问研究是“事与愿符”的规律,而经济学研究的是“事与愿违”的规律。

1、美好愿望不一定带来美好结果

      过去人们认为,好人做好事,坏人做坏事,好事一定是好人做的,坏事一定是坏人做的。所以这个社会要变好,就只要让好人多做事,把坏人消灭掉就可以。

      如劳动人民收入非常低,生活非常贫困,谁造成的?因为有坏人,资本家工资发的太少,那么让资本家多付工资不就行了?如国家经历了严重的通货膨胀,谁造成的?那一定是有坏人,有人提价,地产商、食品商…那抑制他们涨价的冲动不就行了?一个国家的白银严重外流,因为很多人不爱国啊,他们把白银卖到了外国,那我们逮住一个就投到监狱里去,不就行了吗?房价越来越高,真正自住的人买不起房了怎么办?有坏人炒房,不让他们得逞不就行了?失业率居高不下,资本家却不断的把工厂迁到海外去,主要是资本家的责任,咱们限制资本家海外开工厂……

      长久以来,人们都是这样淳朴的思想,这是一种“事与愿符”的想法。如果要产生好的结果,我们从小就要怀有美好的愿望,同时让那些怀有美好愿望的人多干事。

2、坏人干坏事的影响其实有限

      但经济学家想法不是这样的,他们认为,很坏很坏的坏人,造成的影响是有限的。因为大家有反应,有能动性,当一个人作恶时,所有人都警觉起来,就开始制止他。一个坏人拿机关枪在人群中扫射,能杀死多少人?10个?50个?一百个?

      康德说:“愿上帝保佑我们免受友人的攻击,要是攻击来自敌人,我们倒能设法自卫”。意思是上帝要教我们识别朋友当中的坏的思想,敌人的一眼就能看出好坏的思想,我们能识别能抵制,而那些用善良愿望包装起来的思想,比较难识别。

      如果有人说,大家跟我来,我带大家去一个饥寒交迫、妻离子散的世界,有多少人愿意跟他去?就算有也有限。但如果倒过来,有一个人说,大家跟我来,我带大家到一个美好的世界去,那里没有通货膨胀,没有失业,人人平等,人人都有工作,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大家愿意跟着去吗?愿意跟着去的人会很多。尽管它不一定能够实现。

3、好人好心不一定干好事

      所以经济学要研究的,恰恰不是“好人做好事、坏人做坏事”的问题。它要研究的,是那些事与愿违的现象。它要问的,是为什么有时候好心办坏事:

    a、最低工资制度,本来是要保护穷人的,它真的保护他们的利益了吗?

      b、同工同酬制度,本来是要保护那些弱势群体的收益的,但它最后保护他们的收益了吗?

      c、福利制度,本来是让那些没有依靠的人能够找到依靠,最后这些群体的生活,是变得更好了,还是变得更糟了?

      d、为保护那些濒临灭绝的动物,我们颁布了各种的法律,最后这些动物的命运是更惨了,还是更好了?

      e、我们鼓励循环利用,本来是要保护地球的资源,但是循环利用的政策,最后是破坏了环境,还是保护了环境?

4、政府立法不是解决问题的终点

      有个简单例子,关于废物循环利用的。我们受到的教育是垃圾要分类,瓶子要先清洗干净再扔掉。这时候问题来了,为什么垃圾要分类,为什么要清洗即将扔掉的垃圾呢?难道每个家庭清洗过后,垃圾被回收以后就不清洗了吗?

      如果垃圾处理厂最后还是会清洗,还是会分类的话,那么你鼓励每个家庭在扔掉这些瓶子以前清洗一遍,这到底是爱护环境,还是破坏环境?这是保护资源,还是浪费资源呢?

      这是经济学需要研究的问题。每当我们看到社会上有各种各样不公正、不如意的现象,很多人的第一直觉就是要让政府立法,阻止这个事情发生。一旦法律通过了,大家就会觉得事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经济学家不这么看。经济学家觉得法律通过了,画上的不是句号,而是冒号。为什么?因为人是有能动性的,在这个新的法律下,每个人都会有他的对策。最后局面、事态的走向,会跟我们的想法有很大的出入。

      经济学有意思的地方,很像自然科学的地方,就在于其专门关心事与愿违的现象,而不是事与愿符的现象。

      还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说中国经济改革需要搞顶层设计。但想想看,我们中国之所以要改革,就是因为过去搞的计划经济不成功。过去搞了30多年的计划经济没能成功的原因,就在于人有能动性,每个人都有他的“对华政策”,所以才推不下去。所以我们才来关心事与愿违的规律,怎么改革又可以顶层设计了呢?这本身是有问题的。

      并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阴谋,而是说世界上许多的阴谋都没得逞,那是因为其他人也有反应。那些得逞的阴谋,不归经济学家管,而归公安部门管。

      总之经济学家关心的,是那些人们出于良好的愿望而产生的有害的经济政策,那些事与愿违的现象,事与愿违的因果规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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