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國內雙十一共同來臨的香港SOGO崇光店慶之際,原本只是一名湊湊熱鬧體驗人生的吃瓜群眾,我卻因為一件不大的小事,經歷了一場小風波。
店慶的第一天是十號開始的,我跟著朋友去了銅鑼灣的崇光百貨。從地鐵口出來就已經感覺有點不對勁——人特別的多。尋路上去地面一樓的扶手電梯已經開始實施分流,人已經開始堵在了負一層。經歷好幾撥以後,終於坐電梯上到了地面。
看到眼前情形以後的我心裏想,我去,這該不是病毒洩露擴散,人們都變成喪屍了吧?錯覺間,我覺得我仿佛知道了喪屍電影的靈感來源是秘密。
本來想買雅詩蘭黛套裝,拼死被擠過去以後,發現自己根本進不了讓銷售開單的核心圈子。萬念俱灰只想離開,在眼見大門的十多米間,我用了將近十五分鐘在人浪中被推攘著前行。作為一個178cm的男生,我已經感覺開始缺氧,真是難為了場內巾幗們沙場拼死的勇氣和毅力(後來聽說有人缺氧暈倒,但幸而沒發生踩踏事故;而我在場的當時是能看見地上有掉落的銀行卡、港澳通行證以及現金,但小命重要,沒人敢於彎腰去撿)。
當瞄了SK II專櫃那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場面以後,萬念俱灰的我打算放棄,放棄是給我媽買的,買不到也就算了。沒想到就在我朝著大門口艱難挪去時,採取遊擊戰術的SK II銷售專員竟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了我看向招牌時那微妙的眼神,不惜排除萬難在茫茫人海中朝我靠近。當她把手中神仙水套裝貨單遞到我手時,無語凝噎的我,在數量欄上把「1」改成了「3」。
她收走了我的銀聯卡,轉過頭把剛剛還在交流的粵語切換成了國語,遞給我一個寫著“288”的牌號:“一個半小時以後回來刷卡拿貨差不多了。”
我應了一聲,把這個上面簽了“Joey”字樣的號牌收進錢包,眼看著她拿著我的信用卡從哪里來回哪里去,我也在人浪中成功出了大門口。在附近找了個茶餐廳美滋滋地吃了個京蔥炒肥牛,再喝了杯冰鎮奶茶,開始往回走。剛剛還在搶著開單的人群,現在已經全部變成了舉著號牌,等著被指點江山的收銀翻牌臨幸。
所謂的囚徒困境,就在此時發生了。我先解釋一下什麼是囚徒困境吧。是博弈論的非零和博弈中具代表性的例子,反映個人最佳選擇並非團體最佳選擇。或者說在一個群體中,個人做出理性選擇卻往往導致集體的非理性。警方逮捕甲、乙兩名嫌疑犯,但沒有足夠證據指控二人有罪。於是警方分開囚禁嫌疑犯,分別和二人見面,並向雙方提供以下相同的選擇:
1.若一人認罪並作證檢控對方(“背叛”對方),而對方保持沉默,此人將即時獲釋,沉默者將判監10年。
2.若二人都保持沉默(互相“合作”),則二人同樣判監半年。
3.若二人都互相檢舉(互相“背叛”),則二人同樣判監5年。
通常結果下,二人都會互相檢舉背叛對方,這是從利己角度出發的。在這個擁擠混亂的商場裏,出現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如果大家都有序排隊合作,可能等待時間反而會大大縮小,但無奈人人都想爭先,結果大家都換來了漫長的擁堵等待。而我所遇到的情況,卻是在這基礎上的第二重囚徒困境。
我在進入隊伍後不久就聽到了銷售指著我喊我的號碼,輪到我了。我把號牌傳遞上去,等待她把刷卡機和貨交給我。然而在我拿到的購物袋裏,卻是和我所要貨物不一樣的套裝,而且袋子裏還有些許找零現金和結算單。
拿出來一看,結算上寫的套裝價值是六倍於我買的套裝的東西,而且是已經現金結清的。估計是銷售把288這個號碼重複發給兩個人了。當時我面臨的選擇有三個:
1.把貨物交還,重新在人群裏擠攘,讓他們重新配貨並且把我的錢從卡上刷走;
2.拿著貨和錢離開,等隔天或者哪個時間沒什麼人再回來處理;
3.拿著貨和錢離開,把信用卡掛失補辦,我白賺了四位數的等值貨物。
可能還是有點心怯有點惻隱,我沒有離開,而是把購物袋給回了開單給我的銷售Joey,讓她交還收銀,重新處理我的單子。
事情要是這麼簡單順利就好了。Joey拿著我交還的購物袋不知去向,等我找著她時,她說她也沒有辦法擠進去,讓我直接對話收銀和發貨。我揮手想引起她們注意,然而在我前面還有一群想看演唱會打Call的粉絲拿著號牌不停晃動手臂,無奈之下我只好有失禮儀地用中氣吐音。在幾番嘗試以後,終於引起了發貨員的注意,於是她點了點頭,配好貨又把袋子給我傳了出來。
我打開袋子,依然尋覓不到刷卡機的身影,這回貨倒是對了。我抬頭,她已經在招呼別的客人,收銀員也在不停忙著找卡刷卡。這時候,因為人群已經爆滿,橫著堵住狹窄的過道,兩邊欲通行的人開始不滿,紛紛發功勇闖,以自帶各種口音碎碎唸的大媽神武無匹。苦於舉著號碼遲遲得不到翻牌的妃嬪們,以及為明星吶喊的粉絲們覺得自己的聲勢衰竭,“伸手黨”中其中一個師奶此時振臂一呼:“X你XX,老娘從十點鐘就開始排隊啦!”(我瞄了一眼手錶,已經快下午三點了),群眾隨即響應附和。“我也等了四個小時了。”、“X他XX以後再也不來了”、“早就說不要買這個牌子了……”不絕於耳。
帶頭揭竿而起的師奶使出了殺手锏:“還卡我不買了!”下面除了擠在第一排的,都開始紛紛喊出“退錢!”之類的口號,并最後統一到了一起。苦我一個拿到購物袋的人,被忿忿的窈窕們生生踢出了勢力圈。我又粗略算了一下,從我拿錯貨再到現在,已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我也還是沒能成功付錢。
情緒一上來,我扭頭出了大門,搭車回家。路上,我把信用卡掛失了。
……
可是到了晚上,依舊有點忐忑,總感覺背著“香港中文大學”幾個字做這些事有些不妥,有點想去還錢,但又還是覺得來回太折騰太遠,是她們不理我而不是我一開始就不想付。時值11月10號的夜晚,我問了娘親,問了我姐又問了兩個朋友。因為個個守在電腦前等雙十一開搶,只收到了兩個回復,都是覺得應該還錢的。
於是我決定了,那就還吧,雖然路費和時間虧了,就連補辦信用卡的六十塊手續費也虧了,但至少作為一個大陸人我還是有素質的。畢竟想付錢,與實際有沒有付是完全兩碼事。
11號週六,下了Dr.Lee的課以後,我就坐地鐵從新界去香港,再踏崇光戰場。今天分流措施比昨天成熟,人還是多,但至少能走動了,SK II專櫃前也不是昨天喪尸片的現場,儘管長長的隊伍還是看不見頭。
Joey見到了我,我跟她打招呼,說明情況是過來還錢的。這丫頭完全不知道我昨天還是沒還錢走掉了。她馬上進去櫃檯給我找到了廢卡。付錢的時候我又追加了兩套,她給我開了綠燈,我換上一張卡,把五套的錢一起刷走了。她雙手合十對我連連說了幾聲感謝,“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的。”我看見,她的眼睛有點波光。當然,我不知道銷售開單的提成能去到多少,但幾個套裝下來,如果跑單了她肯定要背鍋的,也要抵她相當一部分工資。而且還有沒有因為工作疏忽而有更嚴重的行政處分,就更不好說了。這句話,我就當是生日禮物收下吧。
謝謝某人,讓我領悟到:我們負責善良,其他的就留給老天吧。
拿著貨和結算單走出崇光的我,深呼了一口新鮮空氣。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去吃個火鍋吧?
L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