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的第一次尝酒是与父亲的对酌,那年,我七岁。
腊月里,老家大哥成亲,父亲带我回去喝喜酒。去时,已飘小雪;回时,漫天飞雪了。田野、山川、道路一片白茫茫,天地混沌,辨不清方向。积雪没膝,父亲带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回到家时,身上湿透,冰冷刺骨。父亲把我安顿好,便忙活去了。待父亲叫我时,屋内炉火正旺,炉边温着一壶酒,酒香四溢,炉边的方桌上摆放着两盘菜,一盘炒鸡蛋,一盘白菜拌苔干。父亲递给我两个小酒杯,笑言:“闺女,满酒,陪父亲喝两盅。”平日里,常见父亲独酌,心中很是向往,今日受邀,真是受宠若惊。于是,我麻利地给父亲斟满,给自己也倒上,陪父亲喝酒,听父亲夜话黄大仙。
黄大仙(俗称黄鼠狼),倾慕书生才华,想与之交好,常深夜携酒与书生笑谈欢饮,唱文和诗,甚是相得。不想有一日开怀忘形,醉酒未及归,沉睡不醒,现了原形,书生大骇,惊走,杳不知踪,黄大仙后悔不迭。父亲言:“小酌怡情,醉饮伤身,且记!切记!”。初尝小酒,辛辣微甜,一杯则醉,我在父亲的故事中酣然入眠。时至今日,陪父亲喝酒,与父亲对酌的情境时时浮现,这情境烙于我心,终此一生也难能忘怀。酒之于我,以品为上,小酌辄止,从不肯纵饮,担心重蹈了黄大仙的覆辙,辜负了父亲的教诲。
父亲年迈后,喜饮黄酒,酷爱女儿红。我常买了送他,保障他有充足的酒源。我每每回家看他时,他总是开心的眉眼带笑,“闺女来了,我得喝两盅”。我便下厨弄上几个可口的小菜,温上一壶酒,与父亲有滋有味的对酌。只是父亲不再说故事,而是听我慢慢聊,聊工作生活聊奇闻逸事,他安心地享受着女儿给他的温暖,一脸的幸福满足。回家陪伴父亲,让他在我的陪伴中慢慢变老是我最愿意做的事。
父亲走后,我怅然许久,不知如何安放自已,家中少了个盼你回家的亲人,桌边没了个与你对酌闲话的老人,家中的酒还有很多,只是没了喝酒的人,我也失了喝酒的兴致。在这之后,我默默将父亲的酒壶酒杯收起,藏于柜中。睹物思人,每逢节气,总要拿出来,温上一壶酒,斟满杯,献给父亲,以慰父亲对我的疼爱,以解我思父之心灼。而黄酒,也成了我独酌的不二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