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少树,尤其是在西北,有树的地方才有人,但有人的地方有时候不一定有树
但有两种树在这里很特别,一种是柳树,应该是北方树中的美人样儿了,无论风怎么吹,雪怎么大,土怎么埋,只要有水的地方,插一株柳枝,她就扭着身子,拼命地往上窜,到了春天,那么冷的日子,往窗外一看,哟,柳梢绿了,西北娃们知道,春来了。任凭南面草绿得发黑,花红的发紫,西北柳就是从鹅黄到翠绿,叶片儿悄悄地绽开。在河西走廊无论是古浪峡还是凉州城,或者嘉峪关碰见几棵虬龙似的老柳树,总有白须地老者告诉你,那是左中堂种的,不由得人心生敬意,远远地行个礼。
柳如果是侠骨柔心,那么杏就像北方的老百姓,有点土地,有点雨水,就不挑地儿地长了起来。冬天一到,在秋风中叶子变黄变红的杏叶一夜之间就扑簌簌地跳进泥土里,和冰雪混在一起,慢慢地萎了,不见了。那指向天空的枝条,什么直接就叫杏树丫把。
到了春天,柳丝儿飘起来的时候?杏树丫把就变成了凉州城里的丫头子了,慢慢地枝条柔软起来了,在变暖地风里摆来摆去,渐渐地被盼花地人望羞了脸蛋,苞芽外面渐渐地泌出那种怒出来的红色,刮一夜风,飘几粒雪,惹骚了一园子甚至一个山川的杏树,老的少的,高的矮的,人家屋后,庄园地里,石崖底下,羊圈旁边,他们疯了似的开花吐蕊。那就是大自然给北方人的香雨,杏儿才不管绿叶衬不衬,她拼命地开,树梢上,靠近地面的地方,里面外面都粉嘟嘟香喷喷地一大片,把整个天地都搞得春心荡漾,整个诱着你翻山越岭看他来。
杏是一种很恋家的村,她不仅仅是开花,疯够了,闹够了,等到清明节坟上的青烟飘散以后,才不管你红男绿女是哭是笑,是醉是醒,她等着枝间的叶儿绽开,这时候恰似有了主儿的凉州女子,有了那个佳了,悄悄地躲在叶片后间,偶尔划拔看叶片看看你,赶紧又躲起来。等着八月里打场的滚石响起来,让时光拔掉她脸上的绒毛,在一阵阵的唢呐声中,跳到地上,钻进筐中,猫在篮子里,去东家,去西家,成了一种秋食。有的心苦,给苦命人治病;有的心甜,让孩童们长肉。
杏树儿从来不叫不嚷,果实摘了,叶子还挂在树上,有些变黄,有些变红,五彩斑斓地,就像香山的枫树,枫叶有名叫红叶,杏叶无名等着冬天变泥。小时候村子里的杏院子,秋天看起来让人总是忘了吃饭,怎么也想不透怎么会变得这么好看,就像出嫁的萍儿一样。
柳儿妖,离不开水。杏儿香,挨锨剁,深秋,果农总是把一边的杏树根剁了,第二年才杏子又繁又甜。但柳和杏名气都不大,广且远,于是人们抓两个将军给他们撑撑腰。
左公柳,李广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