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以前,奶奶还在,我离家近,每个周末都回家,和她说说话,奶奶是农村里少有的读过几年书的人,向来通情达理。我们从小在奶奶的故事里长大,在她的循循善诱里走上了读书的路。在家里,奶奶算是最懂我的人。八十岁那年,中风的奶奶硬是凭着自己的坚持康复训练,生活自理到了八十七岁。八十八岁这一年,不再能够走动,眼睛也越来越模糊,听力也越来越差。她总盼我回家,她说只有她的孙女有时间听她的碎碎地念,听她柔柔地怨——人为什么要一点一点死掉,为什么不能一口气接不来死去。留恋生命,却又不堪其忧,失去健康的人总会有这样的痛楚吧。还能游走四方的人,有怎能感同身受这每天惶恐又期盼的心情,更何况我的父母都是闲不住的人,除了照看奶奶的饮食起居,能坐在身边陪着她的时间真的很少。看着躺在床上已经干瘪的身躯,我的泪意涌上心头,不忍也不舍。
奶奶过世已经七八年了,她的儿女都已迈入古稀,也开始常常盼望着他们孩子常回家看看。我是那个曾经的他们眼里最没出息的,离家最近。于是,她们便都盼我回家。姑姑盼我去看她,每次去都会把她积攒的好吃拿出来,吃一回水果,说一回表哥表姐们的近况;喝一杯茶,又聊一聊她的邻居的家长里短;端上一盘点心,对姑父的数落就从十几岁年少延续到七十岁古稀。等到她留我吃饭,我知道老人家积攒了许久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告辞了。我的老妈,那个到老都在家里待不住人,也开始想念那个在童年里很少与她倾心而谈的女儿,隔几天不打电话,那是要挨骂的。电话粥里,我只要负责调味就行,偶尔提个问,附和几句,剩下的倾听就好。然后,我知道了在村子里发生的一切大小事情,乃至重新温故了网络里流传的各种欺骗行为和手段,最后一个环节——尽情吐槽一下她平时不敢惹的人。我知道我的妈尽兴了。
从小,我就被人夸奖,有一双好看的耳朵。现在,我知道了这家伙存在的最大价值——聆听婆婆们的碎碎念,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