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商楚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吊在二哥的后面,虽然全身都痛,但是我走路也不消停,一会儿拿竹竿敲敲青翠的竹子,一会儿戳戳腐烂的地面。
商楚则是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后,配合着他背个麻袋的样子,就像个贼一样。
至于为什么是这般样子,用他的话讲就是生怕我再次“一不小心”摔了,我也不想再作弄于他,一是这小子对我这么有心,二是谁知道我会不会又白摔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稳健点好。
这么走了有十来分钟,终于是远远的看到了竹林外的光亮,阳光斜斜的穿过了郁郁重重的阻挡,把厚重的空气切割出一条条明晃晃的伤口,刺进了地面,画出斑斑点点。
二哥侧对着我们斜靠在一棵竹子上面,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听到我们走路的动静,抬眼看来,原本闪烁的双眼变为平静。
“你们两个是不是残废了,走这么老半天?”
他总是有着与表情相配的言语,一样的欠揍跟冷漠。
我把竹竿一丢,像蚊子一样低声说:“你倒是让我抽几下试试,看你走的利索不。”
然后就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二哥淡淡的看着我,我习惯性的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抵住了我的腰,商楚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琛哥,等久了吧,我们两个是走的慢了点,毕竟我有点胖走不快,你就别计较了呗。”
商楚声音里面的谄媚在帮我说好话的时候总是那么悦耳,我也赶忙对着二哥点头哈腰:“哥,让您久等了,对不起。”
回头对还背着麻袋的商楚说:“你个小胖子,早叫你减肥不听,走的慢吞吞的。”
商楚满脸堆笑,嘴里是是是的不停,二哥见我俩一唱一和,也没过多的搭理,收回了目光,抬腿往阳光照耀的地方走去,他的影子被慢慢的拉长。
“赶紧回家,你该帮我洗衣服了。”
牙齿被我咬的咯咯直响,恨不得再捡个石头向他丢过去,但是我知道他后面也是长了眼睛的,只能狠狠的踢了竹竿一脚,痛的龇牙咧嘴。
商楚拍了拍我的肩膀:“阿汉,咱们也走吧,赶紧出去,这里面待着我一直心神不宁的,我一路上一直在出虚汗呢。”
我转头仔细一看,商楚圆润的脸上白惨惨的,豆大的汗珠遍布,两只眯缝的小眼睛也没有了往常的灵动,多了几分惶恐不安,他一路走在我的后面我也没有过多的注意,现在一看还真是有点不对劲。
我转身来到商楚的背后,一边对他说:“你心里不对劲怎么不跟我说啊,还让你背了这么久,你快把麻袋放下,最后这点路程我帮你背出去。”
“不用不用,我没什么事,只是有点不安而已,这都要出去了,就不要麻烦了。”商楚胖胖的身子一直扭动着不让我碰麻袋。
我一把抓着麻袋不放,嘴里嚷嚷着:“那可不行,原来我是不知道才能心安理得的不分担,现在我知道了也不干那就是不够意思了,咱俩谁跟谁,你赶紧放下来!”
商楚想继续扭动,奈何一路上力气差不多耗光了,只能无力的挣扎:“你身体也不行啊,琛哥那几下打的结结实实的,我听着都肉疼,还是继续我来吧。”
“哎呀你个小胖子,敢看不起你汉爷,我被他从小打到大,这点小伤算什么?要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胖子被打了才得好好休养,我一路上那是在装死呢,你再不放下来我回去对清姐说你在路上欺负我!”
说完我得意地嘿嘿一笑,每次跟商楚发生争执的时候,只要一提我五姐周清的名字他一定乖乖就范,屡试不爽。
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在他妹妹商雪的面前说我的坏话,老实的过分,只有受我欺负的份,不过他也不用说坏话,因为商雪对我的印象从来就没有好过。
果然,一听到我五姐的名字,商楚原本白惨惨的脸都恢复了些许血色,他无奈说到:“你每次就知道搬出清姐来吓唬我,可是我还偏偏只吃这一招。”
他慢慢的放下麻袋,直起腰,抹了一把脸。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浑身湿漉漉的,衣服全黏在了身上,可以看出,放下了沉重的麻袋他明显轻松了许多,最起码喘气不再是那么粗重。
我有点歉意的看着他眼,但是嘴里还是那副不饶人的语气:“哼哼,小胖子,你别不服气,如果你能抓到我的小辫子,我也会心服口服。你看看你,都喘成这样子了还硬撑着,要不是本大爷乐于助人,你可能明天都起不来床。”
商楚一边抖落着衣服上的汗水,一边很是幽怨的看我,但是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示出了他的轻松:“我都听你的话了,你可不能在清姐面前坏我名声,我估计你一个人是背不动这个麻袋的,等我休息下,我们一起抬出去。”
听了商楚的话,我捋起了袖口,露出了细细的胳膊,然后挑衅的看了他一眼:“哥哥虽然瘦,但有的是肌肉,你看着啊!”
当我使出吃奶的劲都只能抬起一点点的时候,就直接放弃了,我能感觉到商楚眼神里满满的戏谑,不开心的我站起来对着麻袋就是一脚,没成想一下给踢破了,露出了棕色的竹笋外衣,以及那一抹枯白。
我惊讶的指着那个不明的物体,对着商楚说到:“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们的麻袋里边?”
“什么什么,麻袋里边有别的东西吗?”商楚的声音带着点点的颤音,听上去有点心虚,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我身边。
我蹲下身子,戳了下露出的那一部分,感觉滑滑的有点干燥,然后轻轻地揉搓了一下,沙沙作响,弹弹滑滑的,当看到那一片片呈覆瓦状排列的长方形鳞迹时,我吓了一个机灵,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幸好身后的商楚扶住了我。
“阿汉,你怎么了啊,那是什么东西?”
我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商楚,声音还有着些许后怕:“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里面的应该是一张蛇蜕,或许就是那条竹叶青的蛇蜕。”
当我说出这话的时候,商楚的身子抖了一下,感觉他扶住我的手很是无力,脸色变得比原来更加惨白,竹林里光怪陆离,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好像能一下穿过,皮肤下面的毛细血管也清晰可见。
商楚的这些表现,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我从地上站起,定定的看着他,他的眼神有点躲闪。
“这张蛇蜕,是你放进去的吧,你为什么不说呢?”
商楚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声音里面带着说不清的东西:“对,是我发现然后放进去的,我一看到这张蛇蜕,就像着了魔一般,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叫我把它收起来,也不能告诉你。”
他顿了顿,好像有点伤脑筋:“我原本想把麻袋一路背回家后再拿出来,没想到你坚持要帮我背,最后还是让你误打误撞的发现了。”
当商楚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比直面竹叶青时更加恐惧,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可能要永远的离我而去了,虽然我身上升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但还是不管不顾的抓住了商楚的手。
他的手非常滑腻,冰冷,不同于出完汗之后的感觉,就像是抓着一条滑溜溜的蛇,那种感觉让我差点把他的手一把丢开。
这样的气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原本靠近阳光的温暖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慢慢的一步步将我侵袭。
商楚抬起头来,脸看上去有点扭曲,他眯缝着的小眼睛好像横着的蛇瞳,里面的良善和敦厚被阴寒和冰冷所代替。
与他四目相对相对的瞬间,我感觉一下坠入了漆黑的深渊,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他真的要永远的离我而去了。
而握住他的手就像是被蛇的身体紧紧缠绕的猎物,正在渐渐失去自身的生机。
就在我的意识渐渐消失的时候,一股凛冽的劲风紧贴着我的脖子刮过,让几个鸡皮疙瘩都缩了回去,我猛然惊醒,用力的甩开了商楚的手,脚步不稳的踉跄着后退。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止住了我往后退的趋势,然后顺势往后面一拉,二哥严肃无比的侧脸在我眼前划过,就像小时候被人欺负二哥来替我报仇时那样,我一下躲在了他的身后。
他的手抓的我肩膀生疼,但是有着别样的温度。
我惊魂未定的向着商楚的方向望去,竹笋散乱了一地,麻袋被随意的丢在一旁,他没有理会严阵以待的二哥,而是一脸迷醉的拿着一条带着斑斑血迹的蛇蜕,那蛇蜕一米来长,闪烁着枯白的色彩,在末端甚至留着一小截绿油油的蛇尾。
当我看到商楚肩膀上缠绕着的难以忘记的竹叶青时,一股凉气从我的脚底窜到了天灵盖上,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后就是暴怒的情绪从胸腔爆发,我挣扎着要从二哥身后冲出去,但是二哥的手像个钳子一般,把我紧紧的钳制在了他的身后。
竹叶青像是挑衅一般,血红的蛇信一直“嘶嘶”的在空气中抽动。
起风了,竹叶沙沙作响,影影幢幢的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打在商楚身上,忽明忽暗,给他增添了几分捉摸不住的感觉,看上去很是遥远。
他的身后升起了氤氲的雾气,阳光被一点一点的吞噬,而无边的黑暗跟死寂,正在慢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