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影评写于2017年,这是一部我个人非常喜欢的科幻电影。
《降临》的过审,让我深感意外:一部不是那么硬的科幻片,与同期上映的3D科幻大片《太空旅客》比起来,特效似乎并不在一个层次上,内容甚至还有黑我大天朝的嫌疑。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给它的评分,这一部披着科幻外衣的哲学片,让包场的我得到了一份大大的惊喜。
露易丝是一位在大学里教书的语言学家。有一天,地球的上空突然出现了十二架贝壳状的不明飞行物,悬浮在十二个不同的国家的上空,并且向人类发出了讯号,但人类却并不能够解读。露易丝和物理学家伊恩接到美国军方邀请,希望两人能够合作破解外星人的语言之谜。
经过数次的接触,露易丝逐渐明白了外星人所使用的圆环文字其中的意义,但仍然在一个词上犹疑,因此无法确定外星人来到地球的真正目的。中国、俄罗斯等四国决定对外星人发起进攻,美国也决定放弃研究将全部人员撤离。最终,她终于明白了外星人的意图,自己也获得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且改变了地球人的计划,也因此解开了自己的人生中的秘密。
但我在这里将电影与原著比较,解读这部电影中没有说明的一些问题。
七肢桶的文字为什么都是一个个圈圈,而且没有顺序,它和人类的文字有什么区别吗?
七肢桶的文字是一种非线性系统,不需要按照逻辑顺序排列。因为它们早就知道整个句子要如何布局。但是人类不一样,人类的口头语言和文字语言就本质上来说是一致的,都是一种因果关系。哪怕是“研表究明,汉字序顺并不定一影阅响读”,这样打破线性排列的句子也是我们在脑海中构建了整个句子的因果关系之后再打乱的。
七肢桶认为的“时间非线性”是什么?
时间并不是客观存在的,它只是人们认识世界的一个方式。如果脱离了人为划分的“分”“秒”“先后”等概念根本无法找出时间的存在。而对于作为把因果关系当做真理的人类来说,时间是连续不断的,前一个事件的发生必然会对后来的某些事件有所影响。这方面最显著的例子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但在七肢桶看来,时间是非线性的,没有先后之分,因此它们并不依次发生。时间在它们眼中就如同一副拼图,拼图中的每一块并不需要依次安上,但最终必然会联结在一起,成为一副完整的拼图。而在这非线性的时间里,过去并不一定在未来之前,过去与未来互相影响,互相链接在一起,正如“七肢桶”的文字,首尾连成一个圈。
为什么露易丝学了七肢桶的语言之后为什么会得到预知未来的能力?
“当人类和七肢桶的远祖闪现出第一星自我意识的火花时,他们眼前是同一个物理世界,但他们对世界的感知理解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最后导致了全然不同的世界观。人类发展出前后连贯的意识模式,而七肢桶却发展出同步并举式的意识模式。我们依照先后顺序来感知事件,将各个事件之间的关系理解为因与果。它们则同时感知所有事件,并按所有事件均有目的的方式来理解它们,有最小目的,也有最大目的。”
这里诠释的其实是“语言影响认知”的理论。
我的思维看得见过去和现在,但是我的身体实际上是独立的。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知道了我将这样做,并且我这样做的行为只是为了使这件事成真。七肢桶的思维方式是一种“目的论”。
而人类则是觉得“有因必有果”,一个事件引发另一个事件,一个原因导致一个结果,由此引发连锁反应,事物于是由过去的状态发展到未来的状态。
举个例子,如果两个事件AB总是一起发生,一旦事件A又发生了,我们会自然而然的觉得事件B也会随之发生。这倒不是说因果关系不存在,而是说我们无法用经验证明存在必然关系,而因果关系并不等同于必然关系,所以它也就不存在可靠性。因此实际上,人类的思维是有不可避免的逻辑弱点的。
因此,“七肢桶”的文字实际上可以看成是人类的另一种可能。如果人类不是以因果关系来看世界,就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为什么电影里“七肢桶”明明可以预知未来,却不能避免毁灭?
预知未来与改变未来并不是一体的。七肢桶意识模式的独特之处在于尽管它们能够预知未来,但是行动必须与未来事件相合,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只有遵从着已然决定的结果。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作为同一件事情的因果是同时存在的,同时发生的,事情的结果不会因为原因改变而改变。这也是因此,他们需要找不同思维方式的地球人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的原因。而他们来找地球人,实际上也是注定好的结果,他们来只是为了这件事实现而已。
电影相比原著来说,关于女主露易丝和男主盖雷的情感线描述得更加模糊,甚至坐在大屏幕前,我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怎么好上的。大概就是每天两个人一起和外星人聊聊天,互相交流一下成果,一起探索外星人来的原因。最后飞船走了,他们靠在一起,男主说:“你想要个孩子吗”女主微笑地说:“是的。”结局就End了。然而事实上,小说里其实还叙述了更多两人感情上的发展,而在电影中,这条暗线就显得愈加地不明显。
导演的拍摄手法确实高超,就是我这个不懂艺术的外行人也不由得频频点头。电影的开始和结束添加了原著里并没有的情节,大大的增加了悲剧色彩。
开头一段蒙太奇式的进场,让观众误以为女主是个痛失爱女的单身妈妈(尽管事实就是如此),在一直纠结事情的前因后果时,又被扣人心弦的外星人降临所打扰,在故事的最后才揭晓悬念。
露易丝知道和伊恩在一起会诞生一个因患罕见病而早逝的女儿,但她依然选择这么做了。但伊恩并不理解,他选择了离婚。她的女儿也不理解她,她哭着说道:“我恨你”。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她是有勇气的,她给予了自己的女儿出生的机会。但从“七肢桶”的角度看来,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在她预知到未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发生了。
很喜欢影片最后的那句话,即使知道了生命的旅程,以及将走向何方,我依然选择拥抱它,并欣然接受每一个时刻的到来。(Despite knowing the journey, and where it leads, I embrace it, and I welcome every moment of it.)
如果你喜欢这部电影,我仍然建议你去买一本原著小说,由特德·姜写的《你一生的故事》。小说相比于电影,用一种更加深刻的方式阐释了认知与语言的关系,是不可多得的语言学题材的科幻著作。
如果你看完了这本小说,再回去看一遍这部电影,你就会发现原来你也能像“七肢桶”一样会“预知未来”,因为故事中的一切你早已经知晓了,而你去看的行为只不过是为了实现“知道”这个已知的事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