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19日星期六 15点44分
他七岁那年,村里的王老师走访,告诉他的父母,可以让孩子到村里的小学读书了。
忘记了父母给他准备了什么样的书包,偏僻的村落,贫穷的家境,能背着缝制的书包到学校就很好了。
这之前,除了听小鸟歌唱,看蜂蝶飞舞,漫山遍野地跟着牛群撒欢,他不曾接触过文字,满脑袋都是葱葱郁郁的野草,满眼睛都是蹦蹦跳跳的蚱蜢。
他也曾羡慕别的大孩子背着书包走向学校,不过总觉得有些恐怖,究竟这恐怖来自何处,却说不清楚。而现在,他即将走向恐怖的学校了。
忘记第一堂课是怎么下来的,到处都是欢乐的声音,他却一点也不感到开心,那么多陌生的面孔,还有学的几个字母,看着好写,读起来却是稀奇古怪的,拗口得很。
老师就是到村里走访的王老师,慈爱的很。估计也就四十余岁吧,微笑的脸庞上永远透着一种温暖,到现在,每当想起这位老师,他还感到温暖就在心头。
越是如此,他就越感到对不起老师,其他孩子读得滚瓜烂熟的字母,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天书一般,怎么读也读不明白。于是他陷入了恶性循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越是出错,越是引人发笑,他就越发紧张,后来简直连嘴都张不开了。
到学校不及一个月的某个中午,他吃罢了从家中带来的大煎饼,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人翻过学校边侧的小山,背着书包回家了。
父母追问了一番,倒没有动手,他就说不念了,不如在家有意思。听不进去,父母也就由了他去,他又开始在山野间蹿腾。
十三岁那年,他升入了初中,离家十五里。
一所破旧的学校,新校舍已经在建,而且即将竣工,他暂时入读的校舍也就破破烂烂地收留着老师和孩子,没有人再去考虑投资维修。
校舍的破旧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关心的是外面的世界,窗外不错,好玩的不少,倒是教室中缺少吸引力,除了功课,几乎没有其他的活动。
从一个小的村落到了乡镇所在地,外面愣是把他的眼睛拉出去了,哪里也看不够,这走走,那瞧瞧,到处都是新鲜玩意。
学校有位老师,上下班,骑着个大摩托,轰轰的,那个牛啊。他很想去摸摸,甚至是骑上去,哪怕是不跑,心里也会满意的很。
但他终究没敢动这个念头,一辆摩托在那个年代,不是个小数字,惹不起啊。
碰不起摩托,班级同学的自行车闯进了他的眼帘,八成新的自行车,同学骑着,嗖嗖的,潇洒劲,也不逊于骑摩托。
同学爽快,答应让他练练,不过要注意,不能摔坏了。
他一听心花怒放,赶紧问,啥时候练呢?上课时间吧,免得其他同学也着急,同学这样说道。
顾不上课堂的知识了,练车要紧,于是他找了种种理由,避开厉害的老师,和同学一起躲到人少的公路边侧,痴迷地练习如何溜车子。
溜来溜去,摔了不少跟头,可一旦独自上车,他总是感到心都要跳出来了,哪里还敢自如地骑着到处跑?
某日午后,他在自习课上与同学调皮,被暗地观察的班主任逮个正着,于是一顿胖揍,一顿训斥,老底都被揭出来。原来孙猴子始终在如来的掌心,不过如来不曾动手罢了,今朝一动手,他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孙猴子彻底规矩了。
16岁那年,他背着行李,在父亲的引领下,第一次坐上火车,到了浑江,成为小村里第二个读师范的孩子。
浑江,江在哪里,他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花花绿绿的邮票。临近中考前,班级的一个女孩子,拿着一册邮票在班级欣赏。他顿时眼前一亮,原来还有这么精美的世界,自此,他喜欢上了集邮。
通过传达室的老人,他得知市里有个集邮门市部,那里出售各种邮票。
一路找去,果然非同凡响,他的整个心都被占据了。
从学校到市集邮门市部,大约有五里路吧,他初始利用休息的时间去看看,偶尔也买点,后来索性就找出一些自己听着也脸红的借口,上着课也走人了。
惩罚渐渐来了,特别是上物理课时,授课的老师弥勒佛一般,脸上的肉都是笑的。他最怕这位老师了,但越怕,老师越找他,害得他一上物理就紧张得不知往何处躲藏。
逃课多了,他离教材就远了,特别是理科,看着都头疼。
第二年学期中考试,他面对着数学卷子,一筹莫展。绞尽脑汁也难以答及格,他顿时动了歪主意,趁着老师不注意,开始抄袭临近同学的答案。
眼神好啊,他还在暗自得意时,教务处的主任将他抓个现形,名字往白纸上一写,通报,该科记为零分。
适逢他的父亲领着他的小弟到浑江看他,白纸黑字,小弟很诧异,询问他为什么如此,他羞得无地自容。
而今,他46岁,一个微信名为悦者的乡村教师,他在这所乡村学校工作了26年:十年班主任,八年教导处副主任,八年校长。
他常常以自己的经历告诉老师和孩子,所有的人都会有生命低谷,无论处于什么境地,都不要气馁,一定要找到方向,并矢志不移地走下去。
他常常回头看自己,于是在他的眼里,没有一个不好的孩子,因为他知道:任何种子,只要有合适的条件,总会萌生,发芽,渐渐地长大,直至绽放,结出丰硕的果实;哪怕只是一株小草,也会给大地平添一份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