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大兴水利,到处都在热火朝天的建水库。我们公社也在驻地不远处的河上建了一个大坝,河的源头就是我们村。发源于上河沟岔的条条小溪,汇成了一条河流,我们叫南河。南河流过庙儿山,途经彭格庄到马连庄是八里路。
在马连庄的村东北边修了一条大坝,把河水挡起来。修坝的民工都是从各村抽调的,我们村规定每家必须出一个劳力。 我父亲已经去了铁矿, 家里四口人,三个孩子, 母亲就是唯一的劳力, 是当然的民工。
从我们村到工地八里山路,母亲他们每天早晨天不亮起床,步行八里路到工地。走到工地所分的工程段天才刚亮,他们要干一早晨的活儿,然后有饭送到工地上。
这已经是深秋了,早晨都有了凉意。工地上的饭是窝窝头.地瓜,菜是凉拌生萝卜,中午有大锅烂菜。吃的清汤寡水,但是活却很苦。
工地上红旗招展,千军万马,肩挑人抬。铁锨、镐头、抬筐,很原始的劳动。广播喇叭的声音不断,到处都是插红旗拔白旗的比赛竞争。 进度慢了就会被插上白旗, 那是一种耻辱。 谁都想争红旗,在那种氛围里,人的热情被鼓动起来,两个人抬一筐土来回小跑着。
母亲的大脚在劳动中显出了优势,比那些解放脚要利索的多。但母亲比较内敛,不愿意出风头。 再说像我家这种情况,妇女出民工的还是少数。 当然工地上也有许多年轻的姑娘, 与母亲不一样, 她们没有牵挂。
晚上吃了晚饭还要再干一会儿才收工。从早晨太阳没出来,到晚上太阳落山,一天都是在激情澎湃当中被浸染着,付出巨大体力的人们,收工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再走八里路回家。
母亲走在路上感觉眼皮沉重,非常的疲惫,腿也不听使唤的挪不动。因为处在半醒半睡的状态,我们那又是山路,羊肠小路上有石头裸露着。母亲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趔趄,一下惊醒过来,才知道离家还有很远的路。当时真是不想走了,能躺到地上睡一会儿就好了。但是家里还有孩子, 黑灯瞎火的 也不敢离开众人,强撑着打起精神,一步一步的往家赶,走到家是几点不知道。先看看三个孩子都在炕上睡着,她合衣倒头就睡着了。
还在睡梦里听到后窗上有人拍窗。边拍边喊着"老杨老杨快点儿,就等你了。"爬起来觉得身体散了架似的, 咣当一声又躺下了。想想不行,还得起,强撑着爬起来,浑身酸痛,一点儿也不想动。但是她知道不动不行,后窗上又拍了两下"快点儿,快点儿", 催的更紧了。
母亲打了个激灵,跳下炕就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又转身回来拉上正间门,扛着铁锨,跟着队伍向工地走去。
好容易坚持到公社的大坝修好, 没想到县里又在大沽河的产芝修水库。这可是全县的大工程,全县的劳动力汇聚到产芝的水库工地上, 那叫个人山人海。县里设有总指挥部,以公社为单位算是一个工程大队,那里的比赛更激烈。
从我们家到产芝有36里路。村里的男劳力带着铺盖住在工地上, 像我母亲这种家里有孩子的妇女可以回家, 晚上不用在这加班,但是早上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到场。不要说干活了,一天来回70多里路已经够累的了。工地上的活更是马不扬鞭自奋蹄的比着干, 谁也不敢马虎, 哪个公社也不甘落后。没几天,母亲就坚持不了了。
后来治理南半县的江山大洼,母亲 也从北半县去过几天。那时候人民公社就是一个大集体,哪里有工程,全县劳力齐上阵,蚂蚁啃骨头一般,再硬的骨头也吃掉了。
今天的产芝水库已经改名为萊西湖,成了有名的旅游景点。 那年回老家随同学去游莱西湖, 坐在游艇上在湖中驰骋, 两岸风光旖旎, 回望高耸的坝体, 心中感慨万千。 难以想象当年在那么落后的原始施工状态下,能建起这么宏大的工程。 其中有母亲的汗水和艰辛, 但母亲却没有看到如今这美丽的湖。江山大洼变成了鱼米之乡,江山湖也成为了旅游景点。
当年那些在工地上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人们,如今在世的估计凤毛麟角了。
以前总听老人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想想母亲那一代人的一生,都是在艰苦的劳作中度过的, 他们吃过的苦是今人难以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