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睡不着看了几篇连岳的公号,哎,怎么说呢?连岳写文章还是那么逻辑清晰,还是那么简单犀利。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我看那几篇的大致意思是:普通人还是当房奴划算,股票你也玩不好(而连叔玩的出神入化);大家还是别移民了,有钱去了是给人提供福利,没钱人家也不会要你;教育主要靠父母,美国也有洗脑教育。
虽然我之前写过一篇批评铅笔社和连岳的文章,但去到这个高度,我还是差点以为我看错了公众号。确认之后大半夜的,无限唏嘘。
我大概有资格说我曾经是个资深连岳粉,我还记得最早看连岳的专栏集《来去自由》里的几篇文章,其中一篇是《买翅膀》,大意是连岳那时在广州上班,每个周末买机票飞厦门和老婆一起过周末。非常浪漫。这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连岳了。如今十年后的我打倒十年前的我,同样一个连岳鼓励大家做房奴。我不知道王小波活着到今天会变成什么样,我觉得应该不会变成连岳这样。
还有好几个我曾经非常喜欢的网友突然打倒以前的自己,让我惊愕不已,老罗都开始在自己公众号转载中国现在处于最好时期的文章了(而这文章是我以前喜欢的押沙龙写的)。当然,我之所以还可以淡定的写这篇文章,是因为还有几个我最最钟意的人,尚未变节(应该也不会打倒自己了)。
我从没有一丝怀疑:中国现在处于仅次于W哥以来的最坏的时代,其实自中G建政以来,一路这么坏过来,偶尔好那么几个月,两三年,马上就变得更差。这个趋势从来没变过。不是吗?2003年我还可以自由上黄 网,还有一塌糊涂等各种论坛呢。
形势比人强。
我觉得连岳,老罗,押沙龙,还有几年前就在微博说中国现在处于最好时期的财新主编大学问王烁(当时他二宝还吃着进口的奶粉),他们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不相信是【领了任务】,或者像王小波描述那个疯狂时期一样是在【交话语捐】。这都是因为形势。他们赚了钱(像连岳强调的,财富自由了)思考问题的方式自然就变了,遇到的事和人也变了。很多现在他们心满意足的宣扬的道理,其实不过是他们生活在经济富裕世界里的一个幻觉。大部分正是十年前他们反对的东西。
老罗语录里有一条是说曾经你穷困潦倒住在北京地下室,又暗又冷,时不常还被揣开门查暂住证,早上出门见到的都是摆地摊的劳苦大众。自然有种壮志未酬的义气以及看不惯人间有不平的热血。等你渐渐站稳脚跟,买了房子在白领小区,干净整洁,出入都是差不多的中产(起码表面和收入看上去是的,且不说精神层面)再也不会有人去查你暂住证,其实你还是会遇到不顺心,很多别人有而你没有的特权令你不舒服-这是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的必然--但整体而言已经少多了,而且还有不少穷人表达了对已经富裕的你的尊重和敬仰,这足以弥补那小小的不满意。
然后你忽然觉得,中国挺好的啊,怎么那么多人还不满意?明明是他们自己懒惰,愚昧,不愿意奋斗,为啥要赖这个时代?就是这种幻觉。这种幻觉再扩大一点儿,你会觉得别国有什么好?整天乱糟糟的,处于经济崩溃的边缘,还是要靠勤劳勇敢务实的中国人去消费搭救?
这就是我看到的形势比人强。
能够什么形势都不管不顾,坚持追求自己内心,遵从自己内心的,从来都是凤毛麟角。米兰.昆德拉算一个,他和笔下的托马斯一样,不肯像当权者妥协,被迫流亡,接着又不肯媚俗去领取应得的荣誉而被大众嘲讽,变成了全民公敌。昆德拉只有一个。但这样的知识分子应该不少。因为知识分子的定义,正是如此啊。
在这一点上,很多人都不如他们挂在嘴边的偶像格瓦拉。格瓦拉说过,只要有一个人还在受苦,这世界就不是天堂,人家一个中产,为了搭救被压迫阶级,命都搭上了,还有根据真人真事儿改编的《奇异的恩典》--这个不算吧,因为人家是贵族,心里装着天下是应该的。
被形势战胜的成功人士,生活在他认为的最好的时代,再也写不出什么值得一读的东西。本应是收获季节的人生,除了一副中年的皮囊和一篇篇十万+的微信文章之外,一无所获,戛然而止。大众称之为成功。我却觉得这是最大的失败。与之相比,我倒是非常欣赏只发表几篇小说就达致人生顶峰,活了九十岁闲了五十年的塞林格,以及前段时间去世的Harper Lee,她毕生只写了两篇小说,只发表了一篇《杀死一只知更鸟》。(另一部前传在她过世后发表)。
手忙脚乱的工作之余,写这篇文章以资留念,我现在是个月月光光的人。但我总觉得我会发财的,希望那一天,我能回来看这篇文章,希望到那时候,我仍然能够诚实的表达:中国处在最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