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当时只道是寻常

文/木头

人常说,生离死别,便是人生之伤悲,最大的遗憾,偏偏是多年后,曾经以为地老天荒的寻常日子,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1.

回忆越来越瘦,想念越来越深。“当时只道是寻常”我喜欢这句,是因为它道出了人们不以为然却亘古不变的真理。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出自纳兰容若的《浣溪沙》。

词的前半部分画面萧瑟,意境清幽,笼罩着一层忧思。夕阳西下,拉着诗人长长的影子,在秋风中越发孤独。

整首词,回忆蔓延,浅言淡辞间,相思成珠,那个寂寞的孩子,在西风中,咀嚼着曾经掌烛对诗红袖添香的日子。

任何故事,只要和回忆挂上钩,便足以让人感怀,因为它的不可变性,让现时的人无可奈何。

无论回忆是甜美还是忧伤,都会惹人生出许多遐想。“当时只道是寻常”,我们曾以为平淡日子里毫不起眼的事,最终也会成为记忆里的一粒沙。


2.

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钦慕着他,宠溺着他,包容着他,细心照顾他。

待字闺中时,她便闻得纳兰公子风度翩翩,文采飞扬,又是皇帝身边恩宠的侍卫,故事在还未开始时,总是在期待中被披上华美的外衣。

她嫁于容若之时,原是满心欢喜,憧憬着一份美好的姻缘。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红烛之中,她终于得见他俊美的脸庞,却讶然地发现,那双眼眸里藏着浓的化不开的愁。

他是集富贵与荣宠于一身的相国公子,又有什么样的烦恼足以让他愁眉不展?

她是个宽容贤惠的女子,挑不出一丝瑕疵。三年的时光中,她守着他,女儿家的心事比流水还细。她又岂不知他的心底,住着一个人。那个人生生占据了他的生命,满满的容不下其他。看在眼里,却保持着沉默,将一切埋于心中。

这样的故事在电视剧中常见。男主角深爱着女一号,女二号又恋上男一号,情感纠葛,催人泪下,故事的最后,往往为了迎合观众的喜好,男女主角在一起,女二号黯然离场。

可惜生活往往不是这样,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在点点滴滴中,你会发现她的好,开始习惯她的存在。

哪怕你之前那么迷恋的那个女子在心中占有很大的位置,都会在时光中渐渐淡去。而眼前的这一个,才是值得珍惜的。


3

卢氏的温柔融化了纳兰。“赌书消得泼茶香”,他们的日子,也充满了乐趣。

这样温馨明媚的画面,像一道光,温暖着容若。他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性情中人,卢氏对他的爱,他岂不知晓?只是年少轻狂,因为你的宠溺,我才放肆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我以为全世界只有我在淋雨,却不想,你的眼在为我下雨,心却在为我打伞

太过美好的爱情,总是经不住老天的折腾。

三年之后,随着卢氏的逝去,那些画眉浅唱的日子,戛然而止。

多年之后的黄昏,容若面对萧萧落叶,和妻子执手的日子像海浪一样在回忆里翻涌。她的眉眼她的笑,曾不以为然的故事如今却在心底生了根,日渐茁壮。

失去之后,我才明白,那些寻常,如此刻骨铭心。

4

每个人的心底,都沉睡着那些寻常却又让人无法释怀的故事,平平淡淡地埋于心底,却会在某日暗然生香,让人眷念。

爱情让人的思念深入骨髓,辗转难眠,而亲情,却以一种更为深沉厚重的姿态蔓延于人的血液中。

昨日梦到养育我长大的外婆,梦里她头上稀疏的银发变成浓密的黑色,如今已经成为核桃般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手里端着饭碗,召唤着从外面淋了大雨狼狈归来的我吃饭。

我隐约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却告诉自己不要醒来,不要醒来。凌晨的窗外十分安静,醒过来的我睁开眼后忽然泪流满面。外婆一直是我心底最不忍碰触的温柔角落,世间最大的悲哀就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在外面的这些年,我长大了,她却更快地变老了。

陪伴是最深的长情,很小的时候,以为可以一直慢慢悠悠地跟着自己最亲的人,灶台汤饭,田野耕锄,绕着院子,在充满泥土清新的小路上相依相行,幼小的手被攥在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掌里,安心地走向不知通往何处去的乡间路上......

小时所盼的,是挣了大钱,带她看看四处的风光,如今才发觉,内心所求,竟是愿她身体安康,儿孙孝顺,承欢膝下,最最寻常的故事,在时光的磨砺中,都变得越发地艰难。

当时只道是寻常,行走多年后,我们所牵念的人,所眷恋的日子,都在一步一行的途中渐渐沉睡为平淡的回忆,或许在某一天,蓦然回首,会发现,那些平凡的脚印,竟如此清晰地横亘在时光中,让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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