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点，夜很高。
“我还是很担心女儿。心疼，好想一直抱着她。”你披着夜色走进屋里，我刚躺下，被子重量和温度刚好，除了墙上的空调，它亮着灯，吹着冷气。
晚饭期间，嗯，那应该叫晚饭，8点下班，9点空腹在餐桌前吃榴莲。
我眼睛艰涩地撑着，低声问你：“你是不是生我气？”
你应声抬头，点头。
“怪我把女儿烫伤了。”我喃喃道。
“是的。”你小心地看着我，看我没事，脸色慢慢变正经起来，“我真的应该说一下，不过，先声明，下面的话只对事不对人，我是爱你的。”
“才不信。”
你失笑一下，知道我只是嘴巴硬。如果不是想听到，谁会主动提起这一茬，找骂。
你的声音开始坚硬：“首先，用高压锅煮饭，我都是等气没了，锅盖打开，再搬到餐桌上，让风扇吹凉。我想这个时候碰到，一下子弹开，绝对不会烫成这样。”
你是对的。高压锅这种危险的东西，我不应该让它过早出来。真要出来，也要提醒一下女儿烫，远离它。两个我都没做好。
“第二，你居然还说，小孩子磕磕碰碰，被烫伤难免了。我小时候被烫成这样——”你指着左手那块永远拧巴着的红肉，严肃地说，“我不希望我的女儿遭遇一样的事情，而现在她基本同个位置烫伤。”
女儿在旁边咯咯笑。她知道她爸爸并不是真的责怪妈妈，要不然她早就叫：“爸爸妈妈，你们就不能小小声地说话吗？”
她仿佛X射线，能穿透一切。
你两只食指敲在一起，说：“最后，我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着赶紧给女儿上药。结果，你去买药，却没有买棉签。这说明你对这件事情不够重视，没放在心上，也没列入清单。”
“你比我先回到小区，既然你那么担心女儿伤口，为什么不到门口买药？”我如实说。
你尴尬了，龇嘴笑：“是是是——这点是我不对。”
转头你对女儿说：“宝贝，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次烫伤，你要负60%责任，妈妈负40%。”
女儿刚塞了月牙状的黄桃入嘴，嘴巴鼓鼓地没法回答。
“不，我负60%。她不知道高压锅是烫的。”我是真心的。
“你今天表现很棒，把伤口保护得很好。”你继续对女儿说，完了，对我说，“妈妈，你不用担心，其实伤口已经在结痂，你看到化脓的地方是渗出来的组织液。这个美宝的药膏，校医推荐得不错，我几个朋友也推荐这个。”
你，连怪我们都舍不得。
夜色清凉，空调冰冷。你也躺下来。
“来，给我抱抱，好久没有老婆抱了。”手伸过来，侧身抱我。我转身背向你。
“爸爸——”几秒后，我轻轻，轻轻地叫你。
“嗯？”
“我可不可以哭？”没等你批准，眼泪已经爬出来。你怎么舍得拒绝。
“可以。我会帮你准备纸巾。”你果然轻轻，轻轻地答。
我哭了，没有声音那种，只是眼泪走得比刚才急一些。
我心狠，女儿烫伤，还不至于要哭。看到你如此紧张，嫉妒罢了。
“拿你们怎么办呀？妈妈吃宝贝的醋。你也是我的宝贝啊。”你把我掰过来。
黑夜里你的眼睛会发光。
“让我好好抱抱你。”你说。
我眼泪一下子糊在你胸前紧实的皮肤上。
眨眼功夫，泪水止住了，忧伤也淡去。
哼，才不把功劳归于你。我情愿当眼泪走过，沿路顺手把它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