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序:“鸟”和“了”,虽然其声母,一为鼻音,一为边音,但四川方言不分,所以“鸟悟”也算是“了悟”的谐音。
黄昏时候,落尽了叶子的枣树上,停着十多只鸟。那鸟鸽子大小,不时扑腾着翅膀,在树的桠枝间跳动,我隔着玻璃,看得很清楚。在寻常的自然环境中,成群的麻雀,我已多时不见。突然比麻雀大得多的鸟,一大群出现在眼前,委实让人兴奋。我迅速掏出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定格在相框里的一瞬,天色向晚,老树沐风,墨竹献歌,众鸟梳羽,画面有一些古意。
快过年了,鞭炮四起,接连不断,像是祝福的话语,听着心里暖暖的。夜空的烟火,色彩斑斓,把节日的气氛烘托,像无声的诉说,诠释着不同人的幸福是什么。冬天夜长,白天的阳光,睡眼惺忪,显着几分慵懒;寒风刮得紧,我很少出门,每天只是静坐窗前,读一些书喜欢的书。
第一天,夜幕降临之际,鸟影掠过窗户,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站了起来,贴着窗玻璃,偷偷地欣赏它们。内心的激动,按捺不住,像一口涌泉,破地而出。我的脚步,情不自禁地迈开。因而我在屋里徘徊了起来,仿佛化作了水,正在地上蔓延。我几乎都快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就在几秒钟之后,对这群鸟,我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我盯着屋外鲜活的生灵,根本无暇玩味照片。
忽然,三四只鸟飞下树枝,落到了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朝窗户走来。窗户的前面,放在地上的簸箕里晾晒着玉米。我立刻清楚了它们的来意,变得更兴奋了,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又几只鸟从树上飞了下来,紧跟在先前那几只后面。我瞟了一眼树上,都还有好几只,在枝桠间窜动,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当窗而立,鸟正向我走来。这数点灰色,让我更加惊喜。我未敢表现出来,岿然不动,屏住了呼吸。
这时候,树上的几只,陆续全部飞了下来。它们的姿态更轻盈,但似乎胆量却小了些。偏红的爪子,借了翅膀的力量,并未在地上踩实,有点儿像蜻蜓点水。不难看出,这最末的几只,随时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前面的几只,已经跳进了簸箕里,低下脑袋,小心谨慎地啄食着玉米。无奈后面的几只,扑翅前行的时候,发出小小的声响。簸箕里有一只鸟,扭转脖子的瞬间,双脚用力,煽动着翎羽,箭也似的飞向了树枝。其它数只也振翅飞了回去。均匀铺着的玉米,爪子着力的地方留下了凹痕。
鸟没能很好的进食,我感到有一些遗憾。但它们在树枝上梳理羽毛,一副惬意的样子,分明无心得失。天越来越暗,风越刮越劲,月色幽暗,竹影摇曳,群鸟消匿在了苍茫的暮色中。
第二天,群鸟依旧飞来。令我欣慰的是,这一次,所有的鸟,都吃到了粮食。它们从容而来,飘然而去。鸟的项上有几圈花纹,白色,波浪状,好像漂亮的围脖,又像是丹青妙手画上去的一样。我看着它们飞走,排成一个斜面,白色的羽毛成了晕开的瀫纹。空气如水,波纹荡漾处,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我却想到了一些事情。向来在公园或者茶馆里,囚于笼中,为人所逗之鸟,多小巧玲珑,色泽鲜美。或巧舌如簧,人云亦云;或自赋新词,以迎人欢。身无傲骨,羽多媚气,因而得宠于人,不复有千里觅食之劳苦。
而窗前的那群鸟,几乎遍体皆灰,想必不会有人饶有兴致,捕了它们锁在笼中把玩。它们的自由不用担心了。但仍需防着闰土那般有特别捕鸟手段的人。倘若他们得了鸟,要么自觉无趣,到底还是放了;要么鸟不堪束缚,终于郁郁而死。 之后很多天,群鸟依然飞来。时而啄食,时而不啄。随意而飞,随意而栖,去留之间,随心所欲。怡然自得,杳无所待。这时候我也觉得天地宽广,自由畅快。
我把照片拿给博学者看,据说那是斑鸠。无名万物之始,叫什么名字,于自由本身,并无妨碍。突然想起了庄子,天地一指,万物一马,人生在世也不过白驹过隙,多一些自由,算不得坏事。
可惜群鸟的照片,我已经找不到了,时间已经过了四年。如今,我每觉自己心浮气躁,难以像当初一样,于寒冬之日,落日之时,心如止水,伏案读书。黄昏时候,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歌声自四处飘摇而至,让人难以静心读书。无可奈何,我竟不知不觉地做了笼中之人。庆幸的是,每当我想起窗前的群鸟,心中便会出现一片广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