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老林待了一下午,他看着我的复查报告抽了两根烟,然后爆了句粗口。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林暴躁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换来他的怒目而视。
老林是我的心理医生,我在他那里看了三年的病,结果却还是有些不尽人意。
其实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可能在我心里本来就没想过自己真的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这种清醒着崩溃的感觉似曾相识,我妈妈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已经说不出话,认不出身边的人,总是无意识的呻吟,我坐在她身边,握着她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轻轻的拍几下,她就会安静下来。那时我就清楚地意识到我要失去她了,我正在失去她,可我却无能无力。
现在我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崩溃,我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开始不想吃东西,开始情绪突然崩溃,歇斯底里的难过,心脏开始生理性的不舒服。
可我还是清醒着,我坐在十七层的飘窗上,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车来车往,听着直播间的主播聊天,想着怎么插话,想着他们的快乐从哪来,想着今天的风怎么那么大,想过许许多多的问题,却唯独没有想过从这里跳下去。
我没有想过死,从没有。
我也很好奇,既然已经这么难,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让我留恋至此的。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江小黎,因为小可可,毕竟三年前就是因为江小黎在我病床边哭着说她怀孕了,我没能参加她的婚礼,不能再错过她当妈妈。然后她每次产检都带着我,我看见小可可从看不清面目的一团到听到她有力的心跳,再到第一次她隔着肚皮踢我的手,我才终于从一场噩梦里清醒过来。
可现在,对于江小黎和小可可来说,我的存在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负担,我依然不想死。
也许,我就是真的想活而已。
那就活着吧,按着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老林说我应该去住院,应该按时吃药,应该配合治疗。
我知道,可我不想。
我跟寻欢说我不想那么没尊严。寻欢是我新认识的主播。老林说我不能总是自己闷在家里,我要多和人交流,如果觉得对熟人有压力,可以和陌生人聊聊。然后江小黎给我挑了个直播平台,布置任务一样要求我每天在直播间里聊天。
跟一群未成年的小孩,我还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说我有社交恐惧症,老林毫不留情的戳穿我说,你那不是社交恐惧症,你就是自己不想说话。
是,我不是不能,我是不想。
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世间的悲喜从不相通,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不是有人说过么,百分之八十的人根本对你的事不感兴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在幸灾乐祸。
我可不想让自己变成祥林嫂。
我死活不愿意吃药,我想用自己的方法试试,老林同意了,交换的条件就是每天都要汇报思想动态,好吧,自由果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想出去走走,好着的时候因为妈妈生病,大学毕业就回家照顾她,没能出去,病了以后江小黎不敢让我出去,能让我自己住就已经是她的极限。
现在,我终于能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昨天看了《海边的曼彻斯特》,一部有些绝望的电影,里面的一句台词却很让我心动,最能治愈孤独和疏离的,就是日常的琐碎,在很多绝望的时刻,人间烟火是救命的绳索。
那就去看看这人间烟火,去找一找那救命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