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出发那天是2021年9月3号下午五点过,礼拜五,是我上一份工作结束的时间。我从写字楼大门走出去,背向它,满心欢喜地大步踏前。
我在这里工作即将四年,离开以后,我也未曾知晓这以后的无数日子会是怎样的光景,内心会否因着这钱财的不可预测而感到惶恐,我只想着那是以后,我度过当下,自然会迎来其他的活法,就像我当初如果不是因缘际会地寻得了上份工作,也会做着其他的事情,以此来换取经济上的收入,让我这颗于天地之间微小的生命得以延续下去。
我此刻并无顾虑。
和兰姑在地铁口等涛妹来接。那天下午空气有些闷,我为了省事,把出行要带的外套都穿在了身上,那是我前些日子在网上淘回来的一件童装的风衣,依着我的个子买来,竟还是尤其的大,空荡的很。我很瘦,手和脚都像细竹竿子一样。我还戴了一顶米白色的帽子,是从前两年开始,这颗脑袋好似就晒不得太阳,吹不得风,身体变得比做月子的妇女还要金贵。
身体被捂得有些严实,额头和皮肤都渗出汗来。兰姑竖起大拇指赞我厉害,表情都是嫌弃。她经常这样,总觉得我大部分时间都很愚笨,可也因着这样,她才事事待我百般照顾。
兰姑已经结婚,嫁了个学弟,只是领了证,还没有办酒宴,这些事情说来也有些复杂,只归是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难处,寻着时间去慢慢消磨。于是她总催促我,在她心里,为着是我需要被人照顾。
我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那些年沉落在爱情里,我整日整日都在惶恐与不安中度过,我得着很多人的爱,亲情的和友情的,唯独爱情,我始终无能为力。一头扎进去,便要把自己沉入海底,我深知,那不是爱,更接近毁灭。可能再等等,会好。
涛妹来接我们已经是6点以后,她买了一辆深蓝色的两厢小轿车,看上去有些矮胖,取了个名字叫“蓝胖子”。
兰姑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坐进了副驾驶,她晕车,坐不得后座,于是后排成了我一个人的小天地。挨着我的有衣服和毛毯,剩余的一大袋全是零食。我觉着心中愉悦,车厢里的味道也很喜欢,温暖的,有着淡淡的香,是涛妹身上的味道,因着这股熟悉的气息,兰姑一路上都没有晕车,我猜想是如此的,但懒于和她讲,我今日写出来,她看见了,兴许会恍然大悟。
蓉城的桂花近日开得尤其旺盛,细碎的淡黄色小颗粒,一簇一簇的从坚硬的墨绿色的叶片下钻出来,兴许是使着劲在绽放,在吐露芳香。我有时候很喜欢这座城市,有时候又觉着它太大。
这天出行的和我们计划一样,从蓉城出发大约2小时我们抵达雅安,一路通畅,没有堵车。
只是经过眉山的时候遇了一场过云雨,很急促很短暂的拍打在车窗上。我偶然想起,不知是在过去的哪一个傍晚,我站在出租屋的玻璃窗前,看着外面世界的滂沱大雨,灰白朦胧,雨声急促沉重,若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走,将自己融于万物生灵之中,感受天地浩渺,感受人与自然的结合,内心应是满足与豁达吧。
我看着车窗外逐渐远去的短暂急促而下的大雨,看着更远处大山连绵起伏的轮廓与天地慢慢融为一体,将我们这些行走于世间的人类包裹,那是一种莫名衍生出来的内心的安然与笃定。
车厢里暖绵绵的,兰姑和涛妹一路说笑。我在后座听她们谈话,听舒缓流动的音乐声。我只有极少数的时间有表达的欲望,大部分时候更热衷于做一个聆听者。
进入雅安城区,我们打开车窗,城市的喧哗热闹随着车子的前行逐一呈现。虽是第一次来,但并没有曾经去沿海地方的陌生感,这里的建筑,街道都透着一股熟悉,尤其是扑鼻而来的香甜的桂花,让我仿佛在两小时后又回到了蓉城。
为了方便吃食,我把酒店定在雅安学院附近,下了高速依着青衣江我们一路前行,街边通明的灯火退化成背景。
我们那个晚上差点就去歌房了,涛妹喜欢唱歌,我喜欢,兰姑自是不需说的。记得19年那会,我们傍晚从蓉城赶到重庆,在深夜里吃了一顿重庆火锅,又去歌房消磨了半宿时间,第二天火急火燎的往回赶,为了一口吃食,为了一瞬的心情。那是刚毕业不久,人任性,做事情随心,我如今想来也很羡慕,那些不管不顾,做事随心自在的日子。倒是人成年了以后,我们要考虑诸多,其实这也是好的,能让生活更平稳顺畅的持续下去。
办理好酒店入住,沿着青衣江我们一路走,雅安的雨似有若无,掉在衣服上就隐遁了,让人欢喜的依旧是盛开在枝头的淡黄色桂花,走到哪里都有。
听说雅安必吃美食是雅鱼,产于青衣江周公河,鱼形似鲤而鳞细如鳟,体形肥大,肉质鲜美细嫩,以砂锅雅鱼最为出名。相传在清代上贡给慈禧,慈禧赞美其为“龙凤之肉”
关于雅鱼的传说,相传是女娲在补天时将一把宝剑落入江中,后来化身为雅鱼,所以在雅鱼的鱼头中会看见一枚像宝剑的骨刺。因其肉质细嫩鲜美被人喜爱,成为历代贡品,遂与雅女,雅雨并称“雅安三绝”。
在雅安境内我们吃了两顿鱼,第一顿是当天晚上柠檬冷锅鱼,四川口味,别无二致。
第二天去碧峰峡看熊猫,我第一次见着熊猫,它们看上去很沉重,在地上滚,身上都是泥土,有的在睡觉,有的爬到树上很高的地方,我有些担心它们会摔下来,下面的人拿相机给它们拍照,它们很骄傲,几乎不看行人,走路的时候也漫不经心的,好像在想什么。
去上里古镇的时候,兴许是疫情的原因,加之又是大雨过后,景区人流稀松,有些落寞,古镇的房屋建筑因为年岁有些久远生出一丝凄凉和惨败的破碎感,古镇的边缘有一条途经的河流,河床大概四米宽,从河里安置下一些方正的石墩桥。河岸边上的石板路,因常年积水潮湿,爬满了青苔,生长的丰盈茂盛,滑溜溜的,我走的尤其小心。
我们是在古镇里吃了雅鱼,清汤的砂锅雅鱼,服务员介绍说清汤味更鲜美。兰姑去点的菜,端上桌后她便后悔了,味道过于“鲜美”,我们三相互瞅瞅,有些尴尬,最后加了素菜,要来蘸碟,和着米饭把肚子填饱。雅鱼确实肉质细嫩,至于这鲜嘛倒是腥味更甚。
下午三点许出发前往神木垒,路上有些倦意,兰姑上车不久就悠悠睡去,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我着实有些放心不下,给涛妹放了音乐,夹着音乐声时不时讲两句话,都不重要的交谈,也忘记说了什么。
后来兰姑醒了,看她满脸知足地笑,车厢里氛围一下也活跃起来,我们有时候唱歌,有时候玩成语接龙,内心畅快的很。
去神木垒的路上会途经跷碛湖,我起初不识得碛,是兰姑讲的,为了不忘记,我在大脑里反复记忆,终于在回来后也记了下来。我的记忆在衰老,很快的衰老下去,遗忘很迅疾,迅疾到你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只是后来你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一个人,一件物品,或者只是一个简单的名称。
我们那天下午在跷碛湖的大桥上拍了很多照片,这是旅途中最令人欢喜的一处,其实并没有在我们的规划之中,只是刚巧路过,既无车辆也无行人,在环绕的青山之下,湖水绿得很深,从远处的山谷,平铺而下,一层一层朝前涌动,像打碎的镜子,在白昼的明亮余晖中,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影。从峡谷来的风,清清凉凉,从我们的指缝间,细密的发丝间穿过,跑远。我忙着拍照,忙着记下这一刻的寂寥空旷与大自然的独处,记录下这一刻的光影流年。
抵达达瓦更扎生态酒店是七点左右,和预估的时间相差不多。因为疫情的缘故,神木垒景区外的酒店住宿生意极差,游人甚少,山与房屋静默在夜空之下,尤其清冷。和老板打听来吃食,她告诉我们往山下走十来分钟有家“第一烧烤”平时来旅行的人大多往那里去。
在房舍外沿架着一个大约30平米的露天蓬,靠路边的地方一对中年夫妻,戴着口罩,技术娴熟的往食物上洒下辣椒,孜然,烧烤架上摆满了各种荤素烤串,旁边黄色的木桌上放着银灰色餐盘,里面一大堆客人点下的吃食还在排队。我望着身后无垠的黑暗,又看着眼前的灯火交错,游人间的打趣闲聊。在大山和黑夜的包裹之中,这种感觉很奇妙,像于巨大无边的黑暗之中,陡然生出来的人间烟火之处,珍贵异常。
没有喝酒,我连提都不敢的,胃病比以前更甚了,她们定是要断了我的一些不良习惯,为了活得舒坦一些,我也是自觉的。
涛妹和兰姑,她们很关心我,关心我的身体,我只要能这样健康的,衣食无忧地活着下去,于所有人而言就是一种圆满。涛妹不允许我吃烤熟的排骨,在神木垒山顶,她非常坚定,极尽生气,就是不能吃,那时我有些胃疼,只短暂疼了一下。涛妹说:“非要吃就打包回去,明天再吃。”我后来投降了。”
和涛妹认识是在2016年2月,那年我刚来到蓉城,确定好第一份工作,培训期间,房子只租了一个月,涛妹在电影院做暑假工,同我租在同一个套三的房子里,我们简单打过招呼。春节我回家,她依旧上班,房子里只她一人,那年我只短短在家待过春节,就回到了蓉城。我担心她小姑娘夜里害怕。回来那天晚上,她拉着我去逛春熙路,我们从地铁口出来又进去,反反复复两三次还是没有找到她说的上次去的一个很好的地方,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那天夜里究竟是想带我去哪里。只记得那时的她挽着我的手,活波可爱,她纯洁,青涩,独立,勇敢。
在那天黑色的夜里,我们摸着细碎的光影回酒店,吹冰凉的风,爬微微隆起的小山坡,大口出气,在空荡荡的大马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于黑暗之中,有些小心,又有一些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