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安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伟大，不是所有的美丽都无价……

当你仔细去听的时候，就会发现雨声不是由雨来决定的，它取决于雨落下的位置，落在树叶上和砸在合金的窗棱上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两种。

蓝生躺在窗台下的榻榻米上小憩，可他闭上眼根本睡不着，听觉就像是开了挂一般地，灵敏得每一丝风吹草动都不会错过。

在他的印象中，下雨天和睡觉最配。不过，他却想不起何时在下雨天有过良好的睡眠体验，反倒是下雨天不得不起床的痛苦记忆一直挥散不去。

“真贱。”

他嗤笑着说道，嘴角微微勾起，双腿用力一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双眼猛地睁开，死死地盯着惨白的墙壁。

“什么？你刚说什么？”

一个又圆又大的大脸盘子出现在门口，嘴周和脸颊闪闪发光，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给人一种油而不腻的直视感。

蓝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又在啃猪蹄的小宽，无奈地说道:“宽少爷，不好意思打扰您用膳了，我啥也没说，嘿嘿。”

小宽眨眨眼，大脸盘子消失在门口，蓝生一脸无奈，又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好孤独啊，世界这么大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的人，蓝生心想，我怎么就这么可悲呢？上天呐，派个天使来救我吧！如果真的要派的话，顺便选个漂亮的哦！想到这里，蓝生笑着闭上了双眼。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刚有点睡意，楼上便传来一阵又一阵规律的噪音，蓝生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有股敲掉天花板冲动。

“大白天的，现在的人就这么欲求不满吗？”

蓝生气愤道，胸口怒火聚集，高频地上下起伏着。

“据说……”

“啊！”

蓝生被突然出现在他身旁的小宽吓了一跳，跟个受惊了的猫星人似的，从榻榻米的顶右边瞬间弹到了顶左边。

小宽一边翻阅手里的《名利场》，一边淡定地继续说道:“据说7楼来了个漂亮女孩……”说着突然停顿看向蓝生，嘴角一抹坏笑“人尽可夫的那种哦。”说完朝蓝生眨了一下眼，很快恢复认真看书状态。

蓝生被突如其来的放电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突然想起自己刚许的愿望，一个奇妙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便不由地笑了起来。

“不不不，清醒点。”

蓝生甩甩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脸。

自两个星期前辞职后，蓝生已经连续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七天之久了。

曾经每个工作日的早晨，他都想过马上辞职然后睡它个几天几夜，可是当他每天都可以睡的时候，却连一天都睡不下去。

人果然是贱的，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想要珍惜，然而回过头来为时已晚，但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依旧会死性不改，平庸的人在时间的漩涡里做着有限的恶性循环，等待死亡的到来。

曾经，蓝生也想过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如今也早已放弃，他后来明白了一个道理，平庸在灵魂深处扎根的人，就算倾尽全力地将其连根拔起，也依旧会以面目狰狞的样子藕断丝连，索性不如完完整整地平庸着，至少还有一个愚钝却完整的灵魂。

蓝生躺在榻榻米上看着白日变黑夜，红日落星辰起，思绪翻飞，天涯海角，鸡毛蒜皮，一个人尽管孤独，尽管无所作为，好像也很充实，至少心不会痛，头不会疼，也不用时刻阻挠着想要抛弃一切的冲动。

“你说，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不知什么时候，阿宽突然躺在了蓝生旁边。

“我说，你是魔鬼吗？是来取我性命的吗？你的行动能不能有点声音！我……”

阿宽用手指按住蓝生的嘴唇，压低声音说道:“嘘……你听，这趟车要进站了。”

蓝生这才听到楼上传来的，急促的，令人遐想连篇，想入非非的噪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哈！”

随着最后一声的打响，夜幕中，两个成年男子同时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是急促的喘气声，似乎比楼上的男人还要夸张，仿佛他们刚才也经历了一场无与伦比的高潮。

“我们为什么要憋气听呢？”

“不知道，也许这样听得更清楚吧。”

“你不是说这是噪音吗？为什么要听清楚？”

“咳咳……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宽少爷！”

蓝生和阿宽的室友关系已经持续了三年之久，阿宽是蓝生的房东，他们相遇在一个雨夜的网吧里。

那场雨可能是整个夏天最凶猛的一场，蓝生刚从学校宿舍搬出来，本来想找个旅馆先住着，没想到一场说来就来的大雨，把他困在了学校附近的一个网吧里，由此遇到了和他同样进来躲雨的阿宽。

阿宽被淋得比较惨，他的头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淋了芝麻糊的汤圆，白色的体恤淋得透湿紧紧贴在他丰腴饱满的身体上，像个白色的卡通气球，十分搞笑。

于是，蓝生情不自禁地看了他一分钟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无家可归的你还有空嘲笑别人吗？”阿宽瞪着他圆圆的眼睛，看向蓝生的行李箱，不满地说道，呆萌的样子可爱又喜感。

“对不起，真的不是嘲笑，就是看到你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蓝生收起笑，郑重地回答道，可是这话说出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哦。”阿宽面无表情地应道。

“对了！”蓝生激动地一巴掌拍在阿宽肩膀上，刹时发出一声尖锐地肉痛声，“我想起来你像谁了，你就像龙猫，宫崎骏的龙猫！”

阿宽没有说话，静静地和蓝生一起等雨停，雨停的时候，他拿起蓝生的包说:“去我家住吧。”

于是，蓝生就和阿宽成了室友。

“对了，蓝生。”阿宽深情地看着蓝生的眼睛，“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

蓝生双腿一蹬，直挺挺地坐起身来:“你说实话，三年前网吧的偶遇是不是你故意的？”

阿宽翻个身，看向窗外，悠悠地说:“是偶遇，也是故意的，我可不是和谁都能一起住的人，特别是……”说到这里突然停顿。

“特别是什么？因为我很特别才让我做室友的吗？”蓝生莫名有点感动。

阿宽长呼一口气说：“嗯，特别是那种不按时交房租的人，所以，别忘记了哦！”

“你……算了，外面的雨好像停了，我要出去走走，你要一起吗？”蓝生看了看窗外问道。

“给我带一份鸡排和一瓶冰镇啤酒吧，一会儿见。”

话音刚落，空气中便传来阿宽独特的鼾声，蓝生拍了好久胸脯才把这口气顺回来，穿上人字拖就出门了。

这扇防盗门似乎长久以来阻挡的不是偷盗的窃贼，而是广袤而丰富的大自然的拥抱，雨后潮湿且充盈着植物清香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打开大门的那个瞬间，一阵微风拂过，灵魂都被涤荡得干干净净了。

叮！电梯到了。

那两扇冰冷无聊的金属自动门缓缓开启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降临人间的天使，那是一个蓝生从未见过的令人着迷的漂亮女孩。

她那明亮清透的双眼温柔地看着我，她的视线犹如春日的暖阳，西湖的涟漪一般在我全身荡漾开来，蓝生在心里吟起了诗歌，唱起了歌谣。

他的心略过了酷热的夏季，清冷的秋天，凌冽的寒冬，直接轮回至温暖的春日，此时此刻，春意盎然。

“你不上吗？”

阿宽乱入的声音把蓝生拉回现实，蓝生回过神来才发现电梯上行，自己刚刚按错了。

“呃……实在对不起，我刚刚按错了，我是要下行的，实在抱歉。”蓝生急忙向女孩道歉。

那女孩嫣然一笑，明媚得像个粉红色的小太阳:“没关系，邻居小哥哥，欢迎经常上来玩啊，再见！”

来自漂亮女孩的甜蜜问候，消解了整个夏天的沉闷，即使坐在大汗淋漓的大排档里，蓝生也丝毫不觉闷热难受，精神愉悦的力量超越了自然的绝对调控。

“阿宽，阿宽，阿宽，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她叫我们邻居小哥哥耶，啊，天呐，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尤物，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一定是，她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蓝生，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不好？影响我的食欲。”说着一口干掉一个鸡翅，饱满地进入，骨感地退出。

“切，你就感谢我吧，再吃下去，你的胃都要被撑破了。”蓝生说着挖起一大坨冰淇淋，喜不自持地大声道，“约她！”

为了从“约她”和“不约她”中选出一个命中注定，此时的男生已经连续吃了五盒180克的冰淇淋，虽然是夏天，但还是被冰得直打寒噤，白眼翻飞。

“你这是何苦，既然想见她，就去会会她咯，这个还是很容易的，不过可不要入戏太深，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阿宽说着干掉一个香脆饱满多汁的鸡小腿。

啪！

蓝生拍案而起，差点震掉阿宽手里的大鸡腿，被阿宽处以眼神凌迟五秒。

“我决定了，我要去见她，”说到这里蓝生突然停顿，压低声音说，“等她恢复单身的时候。”

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7楼的漂亮女孩就恢复了单身。

凌晨五点半，蓝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梦见美丽的少女天使离他而去，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悲伤，反而有种好事将近的预感。

“蓝生，接电话。蓝生，接电话。……”

这是阿宽的声音，也是蓝生的来电铃声，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手机密码又被这臭小子解开了，”蓝生愤怒地接起电话，“喂！谁啊！”

对面没有声音，此时的蓝生已稍作冷静，语气缓和道：“您好，请问您哪位，我这边……”

“邻居小哥哥……”

这个声音是，天使！一颗粉红色的烟花在蓝生的大脑里美丽地绽放开来，他强忍激动：“是我，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这时，从手机里传来轻轻地啜泣声，蓝生更加急切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失恋了，你能不能来我家陪陪我？”

蓝生激动得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咳……马上来啊，马上来，你等我，等我！”

在7楼那扇千篇一律的无聊防盗门被打开之前，蓝生心情十分激动，脑海中的剧情缠绵悱恻，火花四溅。

“小哥哥你来了，快进来。”

比起绿子的天使般微笑和银铃般声音，最先撞入蓝生眼中的，一瞬间浇灭他所有火花的是透过两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猝不及防撞得他倒吸一口气的日光。

绿子很快读懂蓝生呆滞的表情，边走向餐桌边说：“都是他的设计，他喜欢被光笼罩的感觉。”说着她看了眼窗外，很短暂的停留，以蓝生的距离是绝对看不清她的眼睛有没有红的，但他确定那一刻绿子红了双眼。

蓝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落地窗，站在如此明亮的室内，他有点不自在，就好像自己不再有任何隐私，每个角落都能被光照亮，然后公告于世，他不禁开始想象那个男人的心理素质之强大。

“喝点水吧，我这里除了水，就只有酒了，我想你肯定不愿意一大早就喝酒。”绿子递给蓝生一杯水。

蓝生笑了笑，礼貌地接过水，压低声音说：“对对对，谢谢，谢谢，谢谢。”

绿子优雅地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抿了一小口红酒，笑道：“你别这么紧张，就当在自己家。”绿子穿了一件和红酒很配的深红色的丝绸睡裙，既不贴身又不肥大，就那么若即若离地，包裹着纤细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偶尔反射出耀眼的光来。

蓝生移开短暂停留的视线，不安地换了好几个坐姿，最后放弃直接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开阔的江景感叹道：“好美啊。”

“是啊，他的品味可是万里挑一的。”

绿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蓝生身旁，突然的靠近让蓝生心脏骤然收紧，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她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蓝心想，这点和阿宽倒是很像，不过她是天使而非魔鬼。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明明有什么！”

“真的没什么。”

蓝生第二天醒来以后，记忆就停在了这里，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所以，当他看到绿子赤裸的后背时，理所应当地认为这就是一场梦。

在“死亡”光线的照射下，绿子并没有“原形毕露”，反而被镀上一层奶油质地的光膜，看得蓝生突然食欲大增，他吞了吞口水，伸出食指小心地抚摸了她的肩胛骨，并顺着肩胛骨贪婪地向下游走，直到她若隐若现的股沟位置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深红色的丝绸睡裙盖着绿子微微耸起的臀部，线条光线配色精美得就像一幅油画，当然它一定出自名师之手，一定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天才艺术家，其画作有巧夺天工之妙。

“哈哈。”

绿子突然笑了起来，自以为在梦里的蓝生不再紧张和不安，既自信多情又浪漫温柔，简直和古典小说里的痴情绅士一模一样。

他在绿子身旁侧身躺下，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也许蓝生没发现，但绿子确实被这热情而霸道的注视搅乱了心神。

完了，绿子心想，这心动的感觉。

虽然她极力佯装淡定，突然绯红的脸颊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蓝生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绿子的下巴，绿子看到他的嘴不断朝自己靠近，她想要迎上这个吻，但是她不能。

一夜风流，两夜情。和他一夜就够了，绿子心想，何必留恋惹是非。

“等等。”

就差两厘米，蓝生就能知道亲吻绿子是什么感觉了。关键时刻被叫停的他，真实地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转过去。”

绿子严肃道，虽然语气不重，于蓝生却有种不怒自威之感。于是，尽管他还是没弄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也乖乖地转过身去。

待他冷静一些，便有一些香艳的片段在脑海里闪现，这让他甚是疑惑。莫非这是梦中梦？他心想，一边在大腿上硬掐一把。

“啊！哦哦哦……”

该死，太用力了！他在心里咆哮。

“你没事吧？”绿子穿好衣服，将散乱的长发扎起来，“昨天的事，我们就忘了吧。”

“啊？”

“你懂的。”绿子轻轻一笑，走出卧室。

原来这是真的！蓝生从床上跳起来，感觉一股血流从脚底板一直冲向头顶，他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在他作为广告文案的五年里，他第一次词穷得如此幸福。

“天使，啊，不，绿子，我会的，不过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蓝生笑得很坦诚，就是一个世界上最迟钝的人，也能读懂他对绿子淳朴而厚重的欣赏。

绿子有点久违的感动，可是她不是轻易动心的女人，特别是蓝生这种纯情派，于是便下起逐客令。

“嗯，你还不走吗？上班别迟到了。”

“哦，我，辞职了，不用上班。”

“啊，对，阿宽跟我说了的，我差点忘了，抱歉啊。”

“阿宽？你们很熟？”

绿子照例给自己倒上一杯早餐红酒，那入口酸涩入喉清甜回味香浓的感觉让她着迷，而且她喜欢沉浸在微醺里，这样就不用时时把注意力放在人生真正的意义是什么这个无聊又顽固的问题上了。

看着蓝生惊讶的样子，绿子马上知道阿宽这家伙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碍于多年来的交情，她打算只透露他的一部分身家。

“是啊，他是我房东，关于你的信息都是他告诉我的，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有交集？”

蓝生一时间脑内存不足，跌坐在沙发上，一脸呆滞。还好我聪明，不然这家伙该晕在我这儿了，绿子暗喜。

其实，作为普通人的蓝生有此表现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在这寸土寸金的位置，拥有两套100多平的江景房，那身价起码是过亿的水平，更重要的是，阿宽平时呆傻吃的状态，让人觉得他比起隐形富豪，更像个流浪汉。

在蓝生心理活动剧烈发展的那段时间里，绿子接了一个电话，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用两分钟干了半瓶红酒。

蓝生从恍惚中醒来目睹此景，从猛灌红酒的绿子手上夺过红酒，还大喊道：“你干嘛，疯了？”

残留的几滴红酒从绿子的唇角，一直滑落到下巴，然后汇成暗红色的一滴，啪嗒落到地上，就在这时，绿子的眼里也似乎瞬间被灌满红酒，那种红色，是一种既令人心动又让人心痛的颜色。

绿子小嘴一撇，眉毛一皱，嘻嘻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仆后仰，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瘫坐到地上，笑得满脸通红青筋凸显，笑得泪流满面。

“你算个什么东西？抢我的东西，哼，你配吗？还不快滚！滚！”

直到这一刻，蓝生才突然记起，绿子，她失恋了。

蓝生没有滚，他拥抱了伤心欲绝的绿子，不管她怎么捶打抓挠踢踹，他都手臂都没有放松一下，因为他知道，绿子没用想要他滚的力度。

“为什么不走？”

“那你为什么要留？”

“我什么时候留你了？”

“我知道就好。”

蓝生拍了拍绿子头，把她抱得更紧了。

他们就这么拥抱着，在这大夏天里，仿佛在用彼此的体温告诉对方，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陪着你，不论痛苦忧愁，还是幸福快乐，不论严寒，还是酷暑。

中午饭点的时候，两人的肚子相继叫了起来。按理来说，这两位也该饿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怎么进食，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不如，我们去吃饭吧？”

蓝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绿子抽了抽鼻子，又清了清嗓子，带着点残留的哭腔，小声说道：“好啊！”

一旦两个人习惯抱在一起，就会产生对方也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种错觉，不得不分开时就会非常的不适应。不过，来自手脚猛烈的麻木消解了这种短暂的不适应，很快这两个人都爱上“单飞”的感觉，既轻松又凉爽。

蓝生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女神绿子就故意选择高档有情调的西餐厅，而是带着绿子来到了和阿宽常常光顾的美食城。

正值饭点，美食城里人声鼎沸，刚一进门五官就受到了极不公平的对待。最优待遇自然是给了鼻子，各种美食的香味一股脑迎面扑来，口腔里瞬间暗流涌动。耳朵待遇就差点了，碗筷撞击声，各种嘈杂的对话声，脚步声，咳嗽声……那感觉就像误入一个巨型蜂巢，心脏都跟着共鸣起来。

“你坐这儿等着，我去买吃的。”蓝生先将绿子安顿好，然后忙忙碌碌，不一会儿绿子面前摆满了各式小吃和主食。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把我毕生绝学全拿出来了，为了此后你吃好午饭，我可是认真的。”蓝生笑道。

绿子夹起一块寿司放进嘴里，一边大嚼，一边点头说：“嗯，真不错！”

看着绿子大口大口吃东西的样子，蓝生觉得很满足，却在很满足的缝隙里流淌出一股淡淡的忧伤。物极必反吗？他在心里倔强地问道，连梦都不能做完整吗？

“快吃啊！可好吃了！”

“嗯嗯，你吃，你吃。”

午饭吃完后，两人以消化为由一起进了电玩城，在娃娃机面前大掏腰包，投入五十之后，终于抓到一只蓝色的泰迪熊。

“哇，好棒啊！”

绿子激动得跳了起来。

蓝生拿着丑丑的蓝色泰迪熊说：“你不觉得它很奇怪吗？泰迪熊都是棕色系的，只要这一只是蓝的，肯定是残次品。”

“不准你这么说它，”绿子一把夺过小熊，“它可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怎么会是残次品？”

虽然收到的是反驳，蓝生却心中暗喜，一边暗喜，又一边自嘲。

电玩城里的绿子简直就是称霸一方的女王，不论在那种游戏前，都能游刃有余，或以刷新记录的成绩，或以精彩绝伦的表现赢得全场最高回头率。

待他们从地下室上升到地面时，天已经黑了，绿子仍然沉浸在电玩城的兴奋当中，就像个贪玩的孩子。蓝生不禁疑惑，她是怎么适应那个无比华丽又极尽无聊的城堡的。

“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就让你抓娃娃了，那样我们现在就能左拥右抱，满载而归了。”

绿子笑了笑，抱住蓝生的手臂说：“那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所谓的左拥右抱，满载而归，不过是徒增累赘罢了。”说着她将拿着小熊的右手伸向远方，温柔地看着小熊说，“比起那样，我更喜欢此刻的一身轻松。”

蓝生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像卡了一直蓝色的泰迪熊一样难受。

在电梯里，蓝生先按下了7，紧接着伸出手，却被绿子轻轻握住了。蓝生盯着绿子的眼睛，一把搂过她纤细的腰肢，邪魅一笑：“一夜风流，两晚留恋。想清楚了没？你这样冒冒失失很容易产生感情的。”

绿子将脸贴在蓝生胸口，笑道：“你怕了吗？”

“等会你就知道了。”

算起来，蓝生这是第二次进这间房，可是他却有种在这儿生活了很久的错觉。他突然想起，曾经他躺在楼下窗台的榻榻米上，想象楼上男主人是何模样。

酒过三巡，蓝生才敢发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绿子有点惊讶，她的眼神中露出愤怒的警惕，随后又变得柔和，最后变得璀璨，她说：“对我而言，他就像天上的星星。”

有一天，当你知道你心中的星星的心中，也藏着一颗星星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得被黑夜吞噬，不着痕迹。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随心所欲，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用一直踮起脚尖生活，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是死了，真正的自己死了，而我目睹了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好恐怖，好恐怖。”她说着将头靠在蓝生肩上。

蓝生用双手捧起她的脸，给她擦拭泉水般的眼泪，轻声说：“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可以，我想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绿子像一条鱼咬上一只挂着鱼饵的鱼钩一样的，将自己唇贴上了蓝生唇，眼泪在两个人的脸上纵横交错，混合，分离，再混合，再分离，最后分不清谁是谁的，谁又是谁。

午夜之后，黎明之前，蓝生从7楼下到6楼，有好几次他就要哭出声来，但都忍住了。

绿子喝完酒柜里的最后一瓶红酒还是睡不着，天不再变黑，也没有变亮。

有一天，阿宽问蓝生：“觉得可惜吗？”

蓝生抿了口红酒说道：“我不想变得可笑而已，还没到可惜那里吧，我有自知之明。”

在上车之前，他问绿子：“你想通了？那个叫蓝生的呢？你……”

“人往高处走，我费劲力气从那儿来，不想再回头了，没那么傻。”说着，绿子将一只蓝色泰迪熊先扔进后座，自己也上了车。

多年后，蓝生写的小说《7楼的漂亮女孩》火遍全网，他终于转业成功，晋升人气作家。

阿宽财大气粗，背着蓝生买下了1000本新书，就放在绿子原来租住的房间里，谁也不知道。7楼只出租过一次，绿子走后，那个房间没再住过任何人。

“阿宽，7楼那个房子过少钱能卖？”

“就你那点稿费是买不起的，别痴心妄想了，你还是和我合租比较适合你的经济能力。”

“你就报个价嘛，报个价，报个价……”

“哎呀，实话告诉你吧，7楼已经租出去了。”

“什么？你不是说绝对不租啊！”

“是啊，可是，7楼来了个漂亮女孩……”

“人尽可夫的那种！”

“喂，慢点跑，不错，学会抢答了还，今天这猪蹄，味道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