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七月,正值酷暑的盛夏,饷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悬空而挂。今天是七月十五,农村有言“七月半”所以陈村的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比平时丰盛的午饭。说“丰盛”,不过是比平时多个像样的菜罢了。
令人意外的是,平时乖巧听话的阿伟,此时却不待在家。伟妈在土灶前忙上忙下做饭,伟爸却在村子里家家户户找他。
其实,阿伟也没走远,他只不过是独坐在村前的那个土丘上。山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松树,虽不高大,却也茂盛。个子不高的阿伟,这么在土丘上一坐,不出声没人会知道的。
父亲依旧在挨家挨户的找着,并时不时大起嗓门呼喊着阿伟的名字。嘴里还冒出脏话:“好家伙,等老子找到你,不打断你的腿”父亲的话,坐在山丘上的阿伟是听到的,他也听习惯了。要是平时,他肯定会疾步回家。但今天,他没有,他依旧稳坐在土丘上,因为土丘的旁边有着他的记忆!土丘旁边是一个土坟,土坟上长着一棵青翠的松柏,土坟里埋葬的是他的奶奶。
七月十五,是他奶奶的祭日,奶奶生前最爱他了。大概是因为想念,他坐在了这里。太阳灼热,汗流浃背,孤身一人在这,他的脸晒得通红通红。一年前的今天,奶奶溺水而亡。溺水的原因,伟妈和奶奶吵架了,奶奶一气之下,在家门前的那个池塘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奶奶离开的时候九十有六,按常理说,这么大年纪,离开人世,倒也正常。但造化弄人,老人偏以这种方式选择了离开,多少让人觉得心痛。特别是对于从小由奶奶带大的阿伟来说,更是悲痛欲绝。他的童年是在奶奶脊背上长大的,小时候,奶奶总是背着他在村子里转悠,转累了就去摘点野果哄他,他的童年倒也快活。随着阿伟一天天长大,与奶奶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奶奶也只能是在期盼中想念孙子。
去年的七月半,阿伟还在城里做临时工。他还盼望着,打工结束后用自己挣的钱给奶奶买双她一直想要的胶鞋。却没想到,这一天,接到家里电话,却是如此噩耗。接到电话的那一刻,阿伟整个人都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悲剧来得如此突然。而且,之前她们婆媳吵架,也没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况且,妈妈和奶奶毕竟也在一个锅里吃了二十一年饭,二十一年都能过,为什么这个槛不能过呢?也许是天命吧,农村有句话“先怨死,后怨生”可能奶奶早就想好以这种方式结束。但为什么如此之快,快到阿伟都没做好准备!曾经阿伟还希望能实现四世同堂呢,现在一切成为泡影。阿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离奶奶溺水都有好几个时辰。此时,家里已按传统葬礼习俗让奶奶“进财”了,(农村将死去的人送进棺材称为“进财”)他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赶上,这也是他心里永远的遗憾。想到这,在阳光下炙烤的阿伟不禁流下了豆大的眼泪,也不知是泪还是汗,反正流到嘴里是咸的。
那天,阿伟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悲伤没让眼泪流出来。倒是第二天,他哭了。第二天一早,伟爸坐在奶奶棺前守孝,伟妈坐在旁边,阿伟进来了。伟妈对他说:“现在奶奶也走了,你在外面更要成器,不能让我和你爸担心”。就是这一句话,阿伟哭了,撕心裂肺的在伟妈怀里哭了。他一哭,伟爸伟妈也悲伤的流泪了。还是隔壁的邻居过来,才缓解了气氛。
自这次后,阿伟就经常一个人偷偷在床上哭。直到现在,每每想起来,还是会流泪,只不过,他总不会让别人看到。毕竟,他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嘛!即使伤心,他也得努力掩饰。而今天,阿伟终于又一次准备在奶奶坟前哭个痛快。上一次还是奶奶死后第三天入葬时阿伟在这嚎哭了的。
阿伟哭,在奶奶坟前痛哭。哭累了,他就坐着回忆与奶奶的美好时光。想着想着,他又哭了起来,他的内心,毕竟是思念与压抑呀!
伟爸这边,找遍了整个村子,都不见人影。家里饭熟了,他也懒得找,回家准备祭祀自己母亲的祭日了,这是陈村的习俗,百岁升天的人,每年的祭日,后人都是重视的。
可是,仪式刚进行到一半,村里的小卓喘着粗气跑来说:“大伯,大伯。伟哥哥晕倒在山前的土丘上。”伟爸一听,赶紧放下手中的活,三步并两步跑到土丘前背起阿伟就往医院跑。阿伟嘴里还喃喃自语道——“奶奶,奶奶”。
人,因为严重中暑,是没有抢救过来的,阿伟就这样走了!伟爸将阿伟葬在奶奶的旁边,因为,他在阿伟日记里看到这样一句话“我爱奶奶,我想永远留在奶奶身边陪伴她”,这也算是了却阿伟的心愿吧!
没多久,阿伟的坟前也长出一棵小松柏,和奶奶坟前那一棵交相辉映!